“退下,老朽来会会他。”
九乌凌日,皇家气象。军营士兵认出贯日千秋剑,顿时被震住了,退缩着闪出一条道路。
降回地面,放下蔡将军,持剑直往中军大帐走。刚刚靠近旗杆,帐帘一掀跑出几个人。当先一人口中大呼,手中炼器发出一阵响动。
“噼啪”
满盘星珠纷杂而至,来人黑衫白发,身形瘦削,袭来的暗器竟然是算盘珠子。
炼器呈相,军营中竟然藏着如此修为的高手!算珠真气催发,透闪星辰之光。这道星光翼儿太熟悉了,和雨竹城双枪死士的幻气一模一样。
待看清老儿容貌,更让他吃了一惊,此人正是相府管家张五乡。
“哎呦!啊呀...”
蔡仲谋提刀护住头脸,胳膊上中了几颗算珠。旁边数名军士中珠倒地,发出一通惨叫。
算珠快,剑势更快。器修之士过招,比的是器魂高低。三界修行之士往往只修炼“灵、器、魂”中的一种,翼儿在悬花之门与飘灵魂体合一,三修却是早已相互贯通。
九乌玄鸦尖喙狂啄,大鹏金翅鸟翅羽扇动。剑灵一出,化生本剑之相。
算珠撞上光罩四散弹开,张管家不给对手喘息机会,抖动算盘紧跟着射出了第二排算珠。
这可把翼儿惹恼了,九乌玄鸟隐身,满月光罩扩散。剑箫齐出,光晕结界。大鹏金翅鸟发出一声尖鸣,分不清是剑光还是人影,日月神光兵分两路,同时围着对手绕了个圈圈。
张管家手中炼器炸裂,算盘珠子撒了一地。经脉真气溃散,一头栽倒。
论功力修为,翼儿远在相府管家之上。张管家算珠透出星光,说明他曾蒙鬼韬子传授心法,正好印证了相府与雨竹城早有勾结。
西山死士潜入湖庄被蟒头营射杀,与阿布萨斗枪之人更是死在自己剑下。张管家露出马脚,激起了翼儿的怒气,否则也不至于用最高境界的本剑去收拾他。
张五乡倒地不醒,帐外众人胆战心惊。器修斗术,光影纷呈,军营士兵何曾见过这种场面?
第二波算珠力道更猛,翼儿挥剑起箫,祭出本剑之相。就算张相爷在场,恐怕也难以招架。张管家担当相爷密使,持公文接管流川大军。擒住淳于复后正要发兵南下,不想蔡仲谋和翼儿及时赶到。
“站住,南宫大人,怎么会是你?”
帐里冲出的几人愣在原地不敢作声,其中一人转身就想逃跑,被翼儿大声喝止。
“秦...兄弟,剑下留情...本官受张相之命,这差事...咱办不了。”
南宫守望神色慌张,结结巴巴地回着话。刚才他一直犹豫要不要拔刀,刀没拔出来,胆子倒是快吓破了。
“流川将士,见剑如见天子,还不速速退下!”
今日黄昏,朝廷来人前来接管兵权,流川营将领见到玉玺公文,虽有疑虑然而却不敢抗命。
太极城大军历来由镇城王爷掌管,未见青元王命令,蔡仲谋身为副帅又恰巧不在营中。淳于大将军前来问话,众将犹豫之下故意拖延时间。直到张管家亲自出手绑了龙骠大将军,部队这才开始集结。
蔡仲谋在军中任职多年,威望不低,早有将领出声应和。
“朝廷有令见剑如见天子,大家都听蔡将军的。来人,把地上奸贼绑了。”
翼儿收起玉箫,高举着贯日千秋剑,这把剑在落花军民心中有如皇帝亲临。帐前守卫得令,拎起张管家直接绑在旗杆下。
踹开帐帘,贯日千秋剑往地面狠狠一插,径直坐上帅椅。翼儿心里有气,与其等众将分辩,不如自己主持大局。
“南宫大人,官瘾不小啊。可是张相爷赦免你罪过,命你来夺兵权?”
帅案上摆着一张黄轴制令和兵部虎符,文书盖着玉玺朱印。传国玉玺被奸相盗用,翼儿一看更加来气,匆匆读过文字,一把撕成了碎片。
撕毁朝廷制文属叛逆之罪,他这个举动把帐中将领吓了一跳,蔡仲谋见状赶紧发声。
“这道文书是奸人所制,秦大人蒙中阳陛下赐剑,掌自主生杀大权,各位不必惊慌。”
又是一封密信,文书所写正是出兵擒拿青元王殿下。至此张相爷阴谋败露无疑,他表面支持青元王继承皇位,请淳于大将军来太极城迎驾,所用正是瞒天过海之计。
青元王远在太极城,拥戴他是假,阴谋除掉他才是真。淳于大将军是武官之首,把他支出东都,龙武军就可为所欲为。南宫守望有把柄握在手里,派他去流川大营行事,可谓一箭三雕。
好险!相府管家和南宫守望与自己前后脚来到太极城,西城失火与大营生变几乎同时发生。若不是淳于大将军拖延了时间,恐怕王府已经被兵包围了。
昨晚紫光殿约战,斗败鬼韬子回到相府。张相爷见借刀杀人不成,这才请翼儿去太极城。
奸相劝自己休息一晚再动身,其实是给信使争取时间。蔡将军砸毁大鼎必然落下谋反罪名,南宫守望护驾不力,寒夜楼警卫失察,按律至少是个流放。奸相派他来流川大营接掌兵权,正是拿住了这点。
亲眼见到张管家和玉玺制文,翼儿全明白了。亏得自己来东都后一直住在相府,没想到张相爷才是最大的幕后黑手。
“前有愧对圣上和红袖姑娘,今有贪生怕死被相爷拿捏,南宫守望真是无脸苟活世上了。”
南宫守望是名门子弟,短短几日事业爱情接连受挫,被翼儿话语一激,冲动之下拔出佩刀就要去抹脖子。
“咣当”,案头帅印飞出,砸掉了他手中佩刀。
“谁让你去寻死了,都这会了,你想死也死不了!”
翼儿沉下脸冷冷地道了一句,此话令南宫守望更觉羞愧,低着头退到一旁,竟连佩刀都不敢去捡。
“青元王有令,奸相为祸朝廷,密谋造反。着蔡将军整饬大营军务,兵马无王爷亲令不得擅动。诸将有不从者,就地问斩!”
“遵命!”
流川营将领眼见这位大人手持御剑,功夫了得,虽然猜不出他身份,却不敢不服。从二品的南宫大人见了他都像老鼠见了猫,此人才是真命钦差。
大营参将黄全义是蔡仲谋一手提拔,近前一步提醒道。
“大人,淳于大将军还在后营绑着,要不...?”
“废什么话,快去松绑。”
“是!”
蔡仲谋厉声喝道,他此刻还有些心有余悸。别看秦大人年纪不大,坐在帅椅上还真有大将风范。
形势危急,抖擞威风实属无奈,直到此时翼儿才算松了一口气。
他刚才学着阿图塔大帅的样子坐上帅椅,一举一动巍然有势。大军调动凭朝廷文书和兵部虎符,张相爷使出这招说明他早有密谋,朝廷大臣如今多是他门下党羽。淳于大将军被绑,说明他不是奸相同党。
趁着去后营放人的功夫,翼儿站起身请蔡仲谋坐回帅椅。太极城副帅一日间心情跌宕,推让半天竟是不敢上座。连说今晚这位子除了秦大人,谁都没资格坐。
“奶奶滴,气煞老夫了,老贼手段如此阴险,非把他千刀万剐不可。张管家呢,快拿他来见我。”
淳于复骂骂咧咧走进大帐,抬眼见翼儿坐在帅椅上先愣了一下。翼儿被他提醒,这才想起相府管家。
“回大将军,犯人已经死了。”
亲兵进帐禀报,刚才斗技张管家岂是翼儿对手,算珠反弹,全身中了几十颗珠子,残喘几口气息后就去见了阎王。
算珠绽出星光,翼儿一见就知道他与西山死士同出一门,同时也做实了奸相和雨竹城暗地有勾结。否则为何是鬼韬子前来夺命?奸相不仅勾结镇南王,恐怕与天界也有联系。
紫光大殿中阳皇帝堕入魔域,被风月圣母和息灵圣母控制心神,翼儿和布袋和尚联手斩魔,张相爷权衡利弊这才显露贤者气场,正式跳上前台。
翼儿修为惊人,突然出现在东都,手上也有一把贯日千秋剑,这人才是谋夺皇权的最大障碍。
一日之内,皇帝驾崩,太子不就,皇孙又在外面。张相爷身为三代老臣,党羽遍布朝野,正是千载难逢的篡位良机。
翼儿越想越心惊,皇位就这么令人垂涎吗?狼族联盟首领长老从来都是公论推选,人族为啥搞这么复杂?
人心隔肚皮,阴谋一环套着一环,事情不发展到这一步,怎么也想不到奸相隐藏的这么深。比起云隐先生,他的“贤者之气”不配用贤者二字,应该叫“文贼”才对。
“奶奶滴,奸相误国!敢情来太极城是请君入瓮。这梁子算是杠上了,蔡将军你给个话,流川大营是忠是反?”
淳于复见翼儿坐在帅椅上,一眼就看出了帐中局面。蔡仲谋听了这话再不犹豫,赶紧躬身表态。
“秦大人,淳于大将军,流川子弟发誓拥护青元王,听命调遣。”
“好!天地为鉴。拿酒来,老夫要和流川营的弟兄们喝个血酒。”
淳于复性情刚烈,一声吩咐,帐内众将刺破手指滴血入杯。翼儿眼见如此心潮澎湃,太极城算是稳住了,东都那边还需从长计议。奸相用计老到,可谓步步为营,如何保青元王顺利登基才是头等大事。
“南宫大人,你随我回王府。这里的事就交给两位老将军了。”
翼儿走下帅椅,拔出贯日千秋剑在众人眼前晃了几晃。这把剑是天子之剑,在军队中有时候比圣旨都管用。
他见南宫守望尴尬地站在原地,全然没有昔日风采,不禁动了恻隐之心。刚才冲动撕了相爷手书,带他去见青元王,也好做个人证。
“秦小哥好本事,王爷那边就拜托你了。你我分头行动,东都必有拨云见日之时。”
淳于复朝翼儿拱手道谢,他现在最关心的也是青元王的安危。有这位狼族小哥在,尽可以放心。
出帐唤马,才想起岑幕公送的那匹白马已毙亡,心里有些难过。蔡仲谋见状命人牵来军中自己那匹战马,一直送出河道这才回营。
南宫守望心情沮丧,低着头不敢说话,也不知心里在想起什么?念在与他相识一场,又有红袖姑娘的情分,此人是世家子弟,本性并不坏,青元王那里不妨替他说说好话。
朝廷如今都在张相爷掌控之中,送信给蔡将军的那个密使不见踪影,恐怕已将消息带回去了。翼儿急着见青元王,是因为已有了自己的计划。
乌云蔽月,天色深暗。关口叫来守卫队长,命他派军士前出百里留意官道动静,遇有情况即刻回报。奸相铁心谋反,龙武军大将军段莫文是他亲家,太极城阴谋挫败,要防止他一计不成再生一计。
青元王夫妇和公羊大人整夜未眠,一直在王府等消息。见翼儿带着南宫守望回来,大为吃惊。问完事情经过,得知一切事端全是奸相在幕后主使,龙探潮震惊之余不得不信,公羊大人更是气得破口大骂。
“啊呀呀!张相乃朝廷柱石,他这一反可就危险了。王爷,咱明个就回东都与他当面对质。”
袁彩氤听了这话微微摇头,她不说话而是把眼光望向翼儿,分明是暗示翼儿开口。
“尚书大人,你这话欠妥当。东都如今就像个铁笼子,王爷回去岂不是自投罗网?依我之见,龙大哥现在哪都不能去,就留在太极城。由我和南宫大人回去找机会揭露阴谋,待东都稳定再请王爷启程。”
这主意他在路上就想好了,承继皇位需合乎礼制国法,青元王是中阳皇帝嫡孙,只要他活着,奸相就不敢冒然行事,所以还有时间。
“王爷,为妻以为秦兄弟所言极是。南宫大人你身为内卫统领,该当效忠皇家,不受奸人蛊惑。切不可一错再错,为虎作伥。”
青元王妃说话天然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自寒夜楼事发,南宫守望一直精神恍惚,魂不守舍。听了王妃这话知道这是在朝为官的最后机会,再不抓住这根稻草,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下官一时糊涂,还请王爷恕罪,这趟随秦大人回去,一定不负使命。”
南宫守望扑通跪倒叩头,行的竟是三拜九叩之礼。青元王眉头皱了一下不动声色,袁彩氤则是快步过去搀扶起他。
“大人不可僭越,一切只听秦兄弟便好。”
“是,王妃殿下尽管放心,下官这条命从此就交给王爷了。”
见风使舵,僭越礼制,他这个动作让青元王十分反感。秦兄弟既然点名要他同往,定有理由。如今正是用人之际,暂且无视。
翼儿简略说了计划,请青元王做好两手准备。听他讲完,大家心里有些发颤,这计划可谓险中求胜,然而权衡利弊,也只能如此了。
两人换了一身服饰扮作商人模样,临走时翼儿刻意要来龙探潮腰间玉带。王爷夫妇亲自送出门口,翼儿担心他夫妇安危,请公羊大人携带王爷手令即刻去流川大营调兵,一是守住两座石塔,确保太极灵髓无恙,二是主力部队前出河岸护住进城通道,三日之内等自己消息。
顾不上连夜疲惫,挎着神兵,骑马踏上官道。东都风云变幻,逆臣贼子蠢蠢欲动,落花人族的命运必须掌握在正道手中,皇权万万不可旁落。
中阳皇帝利益熏心,意图一统天下,用这把剑把自己引来东都,藏有扼杀草原英杰的算计。风婆婆让他去找东阳先生讨教剑法,其实也有私心在里面。
冥冥之中卷进种种纷争,既是天意也是人事。自从拿上贯日千秋剑,肩上就多了一份责任。
他突然想起了刀疤教头,狼族武士从来不惧艰难险阻,前路越是凶险,越能激发斗志。
“驾!”
马儿啊马儿,今晚就辛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