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渐爬上了天空。
毫无征兆的,白天幕向前动了动,简单随意的踏出了最后一步。
天幕上的银蛇虚影微不可察的扭动了身子,竖瞳里浮现出了那个布鞋青年的影子。
它眼神漠然。
看着那个布鞋青年迈出了最后一步,然后……昏倒在了石阶上。
安静片刻。朝圣山上传来了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
山脚下安泰国修士们眼神一暗,苦涩的摇了摇头。
白天幕失败了,没人知道他在最后一步看到了什么。
但就像安泰国历史上那些惊才绝艳的天才们一样,还是倒在了最后一步。
这像是一种无法破解的诅咒,能走到第八步的天才有很多,但他们绝大多数都倒在了最后一步。
安泰国的天才们,已经很久都没见过山顶的风景了。
“又差一步吗?”
安泰国的庆王爷长叹了口气,然后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尽管他早有预料,但还是难以掩饰自己眼中的失望和惆怅。
朝圣山就在那里,庆王爷也相信天幕那小子总有一天能登上山顶。
作为长辈,他不想给自己的侄子任何压力。
可……安泰国等不及了。
圣战开始,他们已经没有太多时间等下去了。
安泰国,需要有一个人登顶,需要有一个人执掌那样东西。
身穿蟒袍的庆王爷不由得眯了眯眼睛,想起来了那个登顶的少女。
如果前些日子登上山顶的,不是唐国使臣的话,事情会简单很多啊。
夜色渐深,一道模糊的人影浮现在了中年人的身旁,然后轻轻的说了些什么。
中年人微微一愣,随后眼神轻轻的亮了亮,看向了山顶上唯一还站着的白衣青年。
“或许,还有一点机会?”
……
白天幕倒下了,倒在了李牧的面前。
只差一步,功亏一篑。
不过在白天幕浑身无力,沿着石阶向下落去的时候,李牧帮了他一手。
把这个昏迷的年轻人搁在了第八石阶上。
“你昏的这么干净利落,搞得我也有些紧张了。”
李牧摇了摇头,然后看向了山顶那个若隐若现的白色身影。
“真的没有其他的路吗?”
那道身影顿了顿,然后摇了摇头。
“这样啊。”李牧沉默了片刻,然后认真的对那道身影说了一句:“如果我昏了,请不要随便摸我的东西,我很有钱,但你不能拿。”
白影摸了摸自己的胡须,然后对着李牧竖了个中指。
这在海国,是“答应条件”的手势。
李牧点了点头,然后闭着眼睛踏出了自己的最后一步。
他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也知道自己……走不出来。
……
星光下澈。
李牧来到了一座银白色的老城里。
这座老城很大很大,大到看不到尽头。极目远眺,也只能隐约看到隐藏在云朵里的轮廓。
这座老城也很璀璨,像是有人从夜空上摘下来了所有的星光,洒满了老城一样。
老城的底部,是一望无际的云层,它高居尘世之上。
老城的头顶,是闪烁不定的星辰,它牵连着整个星河。
这里是牧城,李牧的故乡。
一个……放牧星辰的老城。
那个世界上有很多天才,有妖孽,也有怪物。
但所有的天才大多都只在云层的下面,被牧城里的居民们俯视着。
有的时候,会有一两个在人间极其出色的天才爬上云端,希望能在老城里寻找一个能居住的地方。
这些天才如果能找到一颗喜欢他们的星辰,就会被赋予住在老城里的资格。
但他们依旧是外来人,只是寄居者的存在而已。
牧城是牧家的老城,也是星辰的故乡。
牧家是一个很老的家族。
早在星辰诞生的时候,牧家就已经存在了。
在他的故乡,
牧城或许是和书院差不多的地方,但比书院更加神秘。
世人知晓这个地方,不知道牧城是否存在,也不知道如何到达。
“牧城里的天才,才是最厉害的天才。”
世人皆认为如此。
但牧城里最天才的人是谁?很多年来都没有答案。
直到有一天,牧城主也是牧家主,多了一个小少爷。
这个问题才有了答案。
牧凉,是被星辰喜爱的孩子,也是牧家最天才的少年。
他觉得是这样,牧城里所有的居民也觉得是这样。
牧家的少主,是星辰赐给牧城的礼物。
“少主,绝对是这个世界上最天才的人。”
这句话说的信誓旦旦,说的无比肯定。
所以当牧凉被那个人踩在脚下,眼睁睁的看着牧城被屠戮殆尽的时候,便觉得无比的讽刺和悲凉。
牧凉甚至都没有看清楚那个人到底长什么样子,只能从声音听出来,他是一个和自己年岁相近的年轻人。
“隐世家族,其实也就这样。世界很大啊,你们不能就看着自己家眼前这点儿地方。”
“我的名字?那可不能告诉你,我还在被我师兄追杀呢。他是真的很想杀了我,魂飞魄散的那种。当然,我也很想杀了他。”
“哦,我来自一个道观,这是我们道观的传统。”
“牧城嘛,只是我和师兄较劲的一枚棋子而已。”
世界上是有这样的人,牧凉甚至没办法直视的那种天才。
他来的时候,带来了无尽的黑夜。
而他,便是夜里是唯一的月亮。
……
皎洁的圆月镶嵌在夜幕上,比整个牧城都要大。
李牧坐在牧城的城墙上,抬着头,直视着那轮黄白色的月亮。
月光洒落了下来,刺瞎了他的眼睛。
然后黑夜走了过来,张开狰狞的大嘴,把这个白衣青年吞没的连渣也不剩。
“我会找到你啊,不管你是什么东西,我都会找到你。”
……
山风吹过,李牧睁开了眼睛。
两行鲜红色的血液,顺着眼角流下了他的脸颊。
李牧一只脚悬在第九步石阶之上,但还是没有落下去。
山顶的白胡子老头儿动了动,视线落在了李牧的身上。
李牧沉默了很久,然后突然咧嘴奇怪的笑了笑:“没人能走过这最后一块石阶的。”
老头儿没回话,不言不语的看着那个白衣青年。
“所以啊,你骗人。”
李牧擦了擦自己眼角的血泪,收回了悬在半空中的右脚。
然后,他一脚……踢碎了最后的白玉石阶。
“粗鄙。”
白胡子老头无奈的叹了口气:“你是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靠这种方式登上朝圣山顶的。”
李牧并不在意,只是一瘸一拐的爬了上来,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山巅。
“我这辈子都不可能走过最后那一块石阶。”
李牧看着山下沉默了很久,然后侧头问了一句:“唐国来的是谁?怎么走上来的?”
白胡子老头儿没有搭理他,平静的指了指身后的小石碑。
石碑上歪七扭八的刻着几个名字。
最新的是李牧,刚刚刻上去的。
而在他头顶,只有一根指的距离,还有另一个很干净的名字:
李沐沐。
李牧愣了愣,然后哑然的笑了笑。
“也是,除了她还能有谁?”
“这破山路对她来说,也就长了点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