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等,听懂了么?”
当这句话厉声的回荡在一干秋闱官员的耳中,就好像是天外一颗陨石,直接砸落在了他们的心湖之中,掀起一波滔天巨浪。
震撼,恍然大悟,感动,复杂,振奋。
种种情绪在他们心中交杂,最终演化作他们面上上涌的气血和抹不去的亢奋。
纵然他们大多出身寒门。
又或者直接就是泥腿子出身,但他们对于官场。对于朝廷,还是从亲朋故旧和师长同门中了解了许多潜规矩,听到了许多委婉的规劝。
官官相护。
和光同尘。
排资论辈。
说是糟粕也好,或是朋党的相互筛选也罢,他们对于各自的坎坷前路,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他们也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在这条为民请命的路上长久的走下去,或是在某一刻被现实击垮,沦为污吏贪官。
因为他们身后无人扶持。
身前也并无指引。
就像是一堆为了践行田亩清丈的国策,而被临时筛出来凑数的“耗材”,根本无人问津。
所以他们其实是相当迷茫的。
然而今天,齐泰却给了他们一个截然不同乃至相反的答案。
太子殿下不仅在关注着他们,还为他们今后的官途谋划了一条康庄大道。
而他们要做的,大概就是在完成朝廷下达政务的同时,坚定践行好自己的理想,与贪官污吏划清界限罢了。
这如何能让他们不亢奋。
言罢。
一众秋闱官员,面面相觑。
又听齐泰再次重复。
“如等,听懂了么!”
一众秋闱待任官员齐声应喝:“谨记大人教诲!”
望着台下在犹远处观望的民众,黄子澄适时扭过身,插嘴道:“好了。”
“还有正事要做呢。”
“国不可一日无君,这一方县令之职,也不宜空悬。”
“朝廷与我等钦差临机应变之权,南阳府又授予我等公文。”
“在朝廷未决定是否抽调其他官员至新野县赴任之前,新野县令一职,汝等可有人意欲暂代?”
此话一出。
高台上的一众待任官员登时呼吸加重。
诚然,新野县是下县。
地处偏僻,人烟稀少,物产不富。
到这里出任,必然要面对几个巨大的难题。
政务推行的困难。
人生地不熟,容易被架空。
无有赖生存的矿产或其他资源,难以将新野县经营得当,得到上级或朝廷的关注,若是维持不当,必将前途渺茫。
但是,如今虚位以待的这个新野县令,可是正儿八经的朝廷七品官啊。
就算是如齐泰,黄子澄这般经过朝廷培训培养,还到地方历练的官员,如今有不少也还只是八品的县丞县尉呢。
只这一下,就得少奋斗多少年啊?
想明白这点。
一连几人都自高奋勇的站出来,表示希望参与新野县代县令一职的争夺。
见状。
唱白脸的齐泰登时又泼冷水道:“汝等可掂量清楚了。”
“一县民生不是儿戏。”
“没有真本事,莫揽千斤担。”
“等到朝廷复查出什么问题来,严重的,县令之职登时收回不说,还将直接影响到你与子孙后代,剥夺三代科举机会,勿谓言之不预。”
话虽说的如此骇人听闻。
然而方才出言的那帮人,却未有一人面露惧色。
开玩笑。
祖辈多少代都是泥腿子,能出任为官已然是光宗耀祖,如今能当七品官,那是多少辈祖宗在地底下陪着笑脸讨来的福源。
真要是退缩了。
百年之后怕都无颜面对先祖。
最终,还是黄子澄出面,按中榜成绩排序,如有二三人同样的成绩,则其余人共同票选。
最终,还是一模样老成敦厚,约莫三四十岁模样,看起来就很踏实的待任官员当选。
其名单(shan四声)雍,寒门出身,安徽池州人。
郑重其事的从黄子澄手中接过了县令官印。
一番简单的勉励和同僚的寒暄后,黄子澄和齐泰便让出了主导,由接管县令官印的单雍,指挥起在卫所校尉兵峰所摄下乖乖听话的衙役,再次将一众村长,里正及青壮聚拢起来。
简单的自我介绍后。
单雍便中规中矩的,按着一队人在南阳府便磋商好的流程,讲述起了朝廷先前在凤阳府推行田亩清丈的效果和意义。
当然这只是一个引子。
简单勾起百姓的兴趣后,单雍便逐步掺起了“私货”。
不仅讲述田亩清丈中的一些细则。
还穿插起了许多百姓检举乡绅地主的实例,其中甚至还包括了百姓告官徇私,检举到报社,传至朝廷,最终朝廷下派钦差,将官员罪行侦查处理的案例。
这个还有方才新野县令被捉拿革职的案例在前。
单雍还拿出了报社转达给他们的匿名检举信,将多彭在新野县多年骗取的朝廷赈灾款,隐瞒进学名额转售,一封封的念了出来。
老百姓们听的都很入神。
虽说他们不一定敢效仿。
但朝廷至少要传达出的意思已经很达到。
朝廷是为民做主的,无论地方上的官员如何一手遮天,只要被朝廷知悉,无论官职大小,背景如何深厚,一律革职严办。
一个个贪官污吏被朝廷处置的案例。
单雍直说的唾沫横飞,台下的百姓中却突然蹦出了一个不和谐的声音。
“别处官员行径之恶劣,简直骇人听闻。”
“相较之下,多县令都算不错了。”
“要是朝廷清丈完田亩,派过来接任的官员,品行能力尚且不如多县令,那咱们还不如让多县令官复原职呢。”
此话一出。
莫说台上的单雍,就是高台上后排排排坐的秋闱官员们都觉得心中好似被泼了一桶冷水。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高台上的单雍头上。
好似在等待他的应答。
而单雍此刻也是一脑子空白。
“所以,朝野官员如同多彭一般尸位素餐就够了么。”
“老百姓们本可以要求更好的生活,而不是在这比哪个县令治下活的更烂。”
“朝廷给予了你们手中的权利。”
“你们便要担负起与这权利相对应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