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洪武年间的凉州城内有一位名叫张铁柱中年汉子,此人嗜酒如命,每次喝醉后就吹嘘自己的胆子有多大,什么鬼神都不怕。
这年的除夕之夜,他喝醉与人打赌说道:“你们信不信我敢一个人在后山的城隍庙里过一夜 。”旁人听后只是哈哈一笑道:“好了,我们相信你的胆子最大了。”其实众人谁也没有当真只是把他的话当成笑谈来听,可张铁柱自己却认了真,当天晚上回到家后不顾家人的阻拦提着盏灯笼,趁着酒劲摇摇晃晃地就上了山。
来到城隍庙内,张铁柱将灯笼挂在一旁,找了一个背风的角落,铺上一些干草当做床铺,刚一躺下便鼾声如雷起来。
当晚刚过子时,张铁柱就被一泡尿给憋醒了,当他睁开眼睛却发现庙里突然多了好几个人 ,那些人依次来到城隍爷的神像前跪拜,张铁柱心中纳闷,半夜三更的怎么还会有人来烧香呢?
凉州地界本身也不是很大,因此十里八乡的人张铁柱大半也都认识。他揉了揉眼睛仔细一看,庙里一共有四个人,前面的三个人分别是河西村的老铁匠,东村的张麻子,还有本村的葛老汉,第四个看着非常眼熟,但是一时之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看清四人长相后张铁柱就更加疑惑不解了,他们四人怎么会一起来烧香呢?别人先不说,就葛老汉而言,前不久刚刚中风瘫痪在床,平日里吃喝拉撒都需要亲人伺候才可以,如今怎么还能上山呢?
而且张铁柱还发现这四人的目光呆滞,对他这个大活人完全是视若无睹,口中喃喃自语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只是在城隍爷的神像面前自顾自地磕头跪拜。
张铁柱刚想上前问个明白,突然头顶传来一声如雷贯耳的怒喝道:“呔!大胆凡人,竟然敢在城隍爷面前如此无礼!”张铁柱寻着声音抬头望去,只见城隍爷神像两旁的文武判官正对他怒目而视,张铁柱被吓得一个激灵,顿时被吓醒了,原来刚才发生的一切竟然只是个怪梦。
就算是一个梦他也不敢继续待下去了,连忙爬起一路小跑回到了家中,梦中发生的一切依旧历历在目,他将城隍庙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家人,老父亲听完后陷入了沉思,过了好久喃喃自语道:“难道传说都是真的?”
家人听后不解地问道:“什么传说呀!”老父亲叹了口气,并没有告诉他们是什么传说,只是问了问那几个人是谁,并且一再嘱咐家里人千万不要对任何人提起这件事。
过了没多久,张铁柱就听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说是葛老汉因为痰哽在喉咙里,家人没有及时发现一口气没有喘上来就去世了。又过了两个月,河西村的老铁匠也去世了,晚上睡觉的时候人还好好的,结果就再也没有醒来。
张铁柱在老铁匠下葬的时候突然想起来那天晚上在城隍庙做的梦,后背瞬间就惊出了一身冷汗。他想到父亲那日奇怪的表情,连忙跑回家追问那个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本来老父亲是不想说的,可是在张铁柱再三追问下老父亲这才缓缓说出那个传说,原来父亲小的时候曾听老辈子人说过,城隍爷是专门负责人间善恶之记录、通报、审判和移送之职,所以那些大限将至之人的魂魄就会在除夕夜去城隍庙报到,拜谢城隍爷这些年的庇护,等到来年户谍就会转送到地府。这个传说很久以前就有了,只不过真正能够看到的人却几乎没有,所以这个传说人们也就慢慢地淡忘了。
听到这里张铁柱眼珠子一转心里便有了一个念头,那天晚上他一共看见了四个人,如今有两个人已经去世了,那就说明剩下的两个也会在不久的将来死去。除了那个不认识人外,剩下的那个张麻子他却十分的熟悉,说起来他们两人还沾着点亲。
当天,张铁柱便找到了张麻子家,此时张麻子正在埋头编织篾器,地上到处都是散落的竹条和篾片。
张铁柱进屋后四下看了看,笑着说道:“表叔,瞧瞧你屋里乱的就像猪窝一样,这家里要是没个女人还真是不行!”这句话是直戳张麻子的痛处,虽说张麻子是一个手艺不错的篾匠,可如今已经四十多岁了却还是孤身一人,只因为他小的时候生了一场大病,高烧迟迟不退,结果将脑子给烧出了一些问题,从那之后整个人变得有些痴傻脑子变得不太灵光,按照老一辈人的说法就是再过奈何桥的时候多喝了一碗孟婆汤。
张麻子停下手中的活,没好气地说道:“你小子今天过来难道就是为了说上几句风凉话,嘲笑你表叔的吗?”张铁柱连忙摆手道:“怎么可能,我今天来可是有天大的好事要告诉你。”
张麻子冷哼一声便不再理会他了,继续低头编织篾器,张铁柱见对方不相信自己的话,连忙凑上去,笑着说道:“不管怎么样你都是我的表叔不是?说到底咱们还是一家人,有好事,我自然要紧着咱们自家人不是。”
“到底是什么事?”张麻子有些不耐烦地说道。“表叔,是这么一回事,我媳妇的娘家有一个表姑,如今已经三十多岁了,两年前丈夫刚刚去世,自从死了丈夫之后,婆家人便对她百般刁难整日都没个好脸色,因为公婆都认为是她克死了他们的儿子,婆家这边待的不顺心,娘家那边她也没脸回去,于是就想着再找个合适的家人改嫁。”
说到这里,张铁柱有意无意地停顿了一下,然后用眼角的余光偷偷地看了一眼表叔,发现他正在聚精会神地听着,就知道有戏了,于是继续说道:“这位表姑倒是没有什么太多的要求,只是想找一个不嫌弃她的,将来老了能有一个依靠,男方为人老实勤快,其他的什么都不重要。”
听到这里张麻子顿时就来了兴趣,连忙问道:“表叔这里的情况你可曾与她提过?”张铁柱点点头道:“当然和她提过了。”
张麻子一听,连忙起身将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拿起茶壶给张铁柱到了一杯茶后,满脸赔笑地说道:“铁柱,那表叔的终身大事可就烦你多多费心了!”
张铁柱胸有成竹地说道:“那是自然谁叫咱们是亲戚呢!这件事十有八九能成,要不然我也不敢过来和您说呀!”张麻子连忙赔笑道:“那是,那是。”
“至于聘礼这方面就按照这里的规矩来吧!其实按照表姑的意思是不想让你破费。可要是没有聘礼她婆婆那边实在不好交代。”张铁柱一脸为难地说道。
“下聘礼那是应该的,表叔这些年也攒了一些银子,你就放心好了,绝对不会让她难堪的!”说完,张麻子就立马起身进了里屋,再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个小包裹,打开一看竟然有二十多两银子。
张麻子将银子交给张铁柱后说道:“铁柱侄儿,这些银子你先拿去,给她置办一些衣服和首饰什么都,剩下的我再想办法,咱们不能亏待了人家。”张铁柱愉快地接过银子后,将胸脯拍的‘砰砰’响道:“表叔你就放心好了,在家安心等我的好消息吧。”
张铁柱手里颠着沉甸甸的钱袋子,心满意足地走了,刚离开张麻子家转身就去了妓院。其实他哪有什么表姑,就是因为他知道张麻子已经命不久矣,反正也活不过今年,于是就编了一个谎言打算骗光他的钱再说。
张铁柱离开之后,张麻子将家里能够变卖的全部都卖了,又找亲朋好友借了一些银子,然后眼巴巴地在家等着张铁柱的好消息。
二十两银子没几天就被张铁柱给败光了,没了银子他又来到张麻子家,刚一进门他就兴奋地说道:“表叔,恭喜了,那件事成了。”张麻子听后开心地说道:“真是太好了,铁柱呀,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才好,真是辛苦你了。”说着便将自己辛苦凑来的银子再次递给了张铁柱。
张铁柱颠了颠手中的银子说道:“不过,婆家那边提出了一个条件,要她守孝三年才可以出嫁,现在已经守了两年了,需要你在等一年就可以将她接回来了。到时候可别忘了请侄儿喝喜酒呀!”张麻子此时已经笑得嘴都合不拢了,连连点头道:“应该的,应该的。到时候我亲自上门请你。”为了让张麻子更加相信自己的谎言,他还特意要了生辰八字,说是女方要找人看一下,挑个好日子。
原本张铁柱的诡计已经设计的天衣无缝,只要等着拖过今年就好了。也是活该他倒霉,这天张麻子挑着一些编织好的篾器去城里卖,结果正好碰见了上街买菜的张铁柱媳妇大梅。
张麻子感激大梅帮自己牵线搭桥,硬是要将一个篾筐送给她。大梅知道这位远方表叔生活不易,说什么都不肯要。于是张麻子便说道:“侄儿媳妇,你就别再推让了,要不是你们两口子心里想着表叔,表叔估计这辈子都得打光棍了,一个篾筐又不值钱你就收下吧。”
这件事大梅毫不知情,如今突然被这位远房表叔怎么一说,一时间竟然有些不知所措。张麻子心中想着那位表姑,于是问道:“大梅呀!最近有没有回过娘家呀?表姑她最近还好吗?”
大梅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支支吾吾半天也回答不出来个所以然,就算是张麻子脑子再不灵光,此时心里也产生怀疑。两人分别之后,张麻子不辞辛苦赶了四十多里的路来到大梅的娘家所在的村子,经过一番打听,顿时就明白自己让张铁柱给骗了。
回到家后,他假意请张铁柱来家里喝酒,此时张铁柱还不知道事情已经败露,哼着小曲美滋滋地就来了,可当他一进门就发现张麻子一脸铁青地坐在那里,见他进屋后厉声骂道:“你小子胆子也太肥了,竟然连你表叔的钱都敢骗?”张铁柱明知东窗事发却故装镇定道:“表叔你这是讲的哪里的话呀?我想你一定是误会了,你们结婚的日子我都帮你选好了,你就等着做新郎官吧!”
“事到如今你还在骗我,不瞒你说,我已经去过大梅婆家的柳河村了,大梅她那有什么表姑!你.....你......”张麻子气得浑身发抖,张铁柱一见苗头不对,连忙起身就想离开,可张麻子却死死地拖着他,吼道:“你个小混蛋还我银子,把银子还给我。”
那些钱早就被张铁柱挥霍一空,现在拿什么还给他?可奈何张麻子手劲奇大,死死地攥着他的衣袖不放:“你今天要是不还我银子,我就拉你去见官!”张铁柱一听表叔要拉他去见官,一时间又急又气,脱口而出道:“快松手,你个快要死的人,死了之后银子又带不到地府,大不了以后每年清明的时候我给你多烧些纸钱。”
张麻子一听竟然咒自己去死,顿时更来气了,抡起巴掌狠狠地给了张铁柱一耳光,打得他是眼冒金星。张铁柱也是个血性汉子,被结实的打了一个耳光气涌上头,用力将张麻子一推,说来也是巧了,刚才张麻子干活的时候将劈竹片用的篾刀放在了一旁,张麻子一个没站稳身子直接向后一仰后脑勺不偏不倚正好就磕到了蔑刀上面,只听“啊”的一声惨叫,就见殷红的鲜血喷涌而出,顿时没了气息。
张铁柱一看闹出了人命,吓得抖如筛糠。他将张麻子的尸体拖到里屋放到床上,然后胡乱地拉了一床被子盖在上面。然后将屋里的所有柜子翻了一个遍,搜出来一些散碎银子,连夜跑路了。
因为天气炎热张麻子的尸体很快就腐烂发臭被邻居给发现了,地保报了官,经过调查发现张铁柱的嫌疑最大,而且人已经不知所踪更加说明凶手就是此人,官府四处张贴告示悬赏缉拿。
再说张铁柱,事发之后他一口气逃到了邻县,在外东躲西藏了二三个月,在逃亡的这段时间里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吃过一顿饱饭,整日担惊受怕,而那些从张麻子家搜出来的散碎银子很快就花光了,最后只能沦落街头成为了一名乞丐。
这天,张铁柱从一个醉鬼的身边捡到了半瓶酒,本来就嗜酒如命的他顿时就将半瓶酒喝了个精光。也就是因为这半瓶酒,喝壮了张铁柱的胆,竟然和一个乞丐为了争抢地盘打了起来。结果两人打得头破血流,最后被巡街官差以打架滋事为由一并带上了公堂。
而他们偏偏又遇一个细心的县丞,恰好这个县丞还是张铁柱的同乡,他仅从张铁柱的口音里就听出了不对劲,最后认出眼前的这个满嘴酒气的乞丐就是在逃的杀人犯。此时已经年关将至,张铁柱被押送回原籍审理,在酷刑之下他对自己所犯下的罪行供认不讳。因为谋财害命,情节太过于恶劣,而且证据确凿,最后被判了斩立决。
刑场上,当刽子手手中的鬼头刀落下的那一瞬间,寒光一闪,张铁柱终于想起来了,那天晚上自己在城隍庙看到的第四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只不过他已经被贪欲迷失了自我,所以连自己的模样都认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