栎旸郡郡守府难得灯火通明,本是闲散冷清的官廨突然开始忙碌起来。府邸内下人早就被朱明轩全部替换成了可信任之人,此刻不时有下人奔走忙碌,发自内心的小心翼翼,无人敢有丝毫怨言。
正屋中,有朱明轩三人、绣衣使二人、以及那屠、戮两营校尉。
“朱大人,不知四千人打算如何安置?”屠字营武行秋率先开口,也是表明四千人以他为尊的态度。
“宝江,你来说一下吧。”朱明轩向林宝江投去鼓励的眼神。
“最好的隐藏办法便是替代之法,任何无中生有都会引起注意,但替换,动静小上许多。栎旸郡下辖三十一县,每县平均皂隶80人,合计皂隶2480人,而根据每个皂隶个人情况不同,手下帮闲数量不一,但也绝对不止2000数目,足够替换的。”林宝江并不客气,一副胸有成足的姿态。
“为何不直接分散为治安军呢?”武行秋疑惑道。
“治安军新组,必被各国注意,且占用治安军名额!”林宝江轻声道。
“替换下来的皂隶、帮闲如何安置呢?”武行秋再次问道。
“这些人可大致分为三类,其一混吃等死、其二心有志无处施、其三勤恳听令,手下帮闲也大致如此,只不过混吃等死的人比例更高些。接下来我们正好要组建治安军,可将这些人筛选后该淘汰的淘汰,能参军的参军,剩下的留任。而淘汰的这些人为避免心生不忿胡乱造谣,可安排其开荒,军管下再教育的同时适当提高其饷钱,以安其心。”
“治安军如何招募?招募多少人?”
“由于多种因素,我想应该是在精不在多,我秦国虽无军几百年,可流传民间的基础武道却是盛行,像姚有兵这样的三品虽然是少之又少,可一二品还是有一定数量的,这些人想必不少人都是因为家境贫穷跟不上营养,但不见得天赋差,我们可从中筛选其心性、武道俱佳者。我想,一县至多三、四百人,再多也没必要了,徒增麻烦。”
“学孰呢?”武行秋听完,几乎不做思考,继续问道。
“学孰最大的问题不是建造难度,最难的是两点:一是先生,二是学生,我秦国积贫积弱太久了,就连当官都不显耀,真正有学问的大都是家境尚可之人,而大量的百姓只能务农饱腹,因为读书可吃不饱。所以哪里有那么多先生可请,其次即便有先生教,百姓不见得愿意让自家孩子读书,反而耽误务农的时间。”林宝江的话让屋内众人眉头紧皱,因职责不同从未深入想过这个问题,现在一听,确实有几分道理,细细想来难度远超其余的事。
“所以,我们应该把学孰重新定义,既然起步晚、起点低,不妨从基础做起,先教识字,学问先放一旁。这样只要识字多的普通百姓都可以请来当先生,既有名又有利,为何不愿意呢?至于学生嘛,要给奖励,入学有奖、考试名次有奖,奖钱、奖粮都可以。这样的话至少两年左右时间是可以正常运转的,再往后则需要真正有学问的人给底子好的先生们授课、给学习突出的孩子们授课,想要代代传承至少要几十年的光景吧。哎……”林宝江顿了顿继续说道,说到最后自己也忍不住叹气,太晚了,行动太晚了,不过好在有希望了。
“林大人,佩服、佩服,怪不得大司马总说一贤可当百万兵,武某先前失礼了。”武行秋对林宝江大为改观,知道是自己眼高于顶了,术业有专攻,此言不虚。
“武校尉,客气了,在下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有愧、有愧。”林宝江连连摆手,这时却有些害羞。
“两位甭客套了,咱们呐,只做力所能及的事,剩下的交给上面吧,我们能想到的,朝廷那些大佬只会想得更深更远。虽然不知道下一步的安排,可是以小窥大,以后的时间可是闲不下来咯。”绣衣使的话,让在场的人不由激动,看样子是要有大动作啊。
第二天清早,栎旸郡三十一个县几乎同时张贴布告,不过布告只宣布了组建治安军、开办学孰两件事。
秦王宫内,秦王笑问龟翁,“怎么不藏了?不等时机了?不怕失败了?”
“陛下,天命教这件事确实给了我一记棒喝,我们都觉得忍耐是为了减少牺牲所以也从未管过,可是,当我知道那个冬老头、姚有兵的选择后,我突然觉得自己有些错了,不能只为了活着而让秦人一而再、再二三丢了尊严,到后来可能牺牲不见得少,却死的尤为屈辱。我这年纪大了反倒畏首畏尾的,陛下说的对,谁也靠不住,还是得靠咱们自己,总不能真的把宝押在一个少年身上。”龟翁有些唏嘘,少见得承认了自己的错误。
“不错,以前嘛,私底下还能做点动作,现在明显有些事必须要摆在台面上了。再说,只有咱们折腾起来,意味着秦苏那,越不容易被关注。”秦王语气严肃,却丝毫不掩自己满脸笑意。
……
秦苏不知道栎旸郡发生了什么,更不会知道捉鬼这件事加速推动了秦国的变化,不止栎旸,全国各地都在动作,颇有些像是猛兽觉醒前的翻身。
此刻的秦苏已经走到了梁国边关,这是一处关隘城池,命名为九边镇。此镇乃镇守之意,而城池规模更不是栎旸某县可比。
此城建在巨大的山谷中,城墙东西连接两侧已打磨垂直的石壁,绵延二十余里,城内南北据说长约五十余里,城墙高5丈有余。此城仅有南北二门,又占据天险、巨城,实属一道天堑,封住了秦国本就不多的希望。
但哪怕如此,此城长年驻军十万,用以示威其余三国!
未等临近城门,季尚猛地将走神的秦苏拽退两步,秦苏这才听到破空声,一支羽箭插在自己刚刚的位置,不由冷汗直出。
“尔等何人,为何靠近?”城墙上有厉喝声随之传来。
“秦国三公子秦苏、随从季尚,奉梁王命,赶赴梁都,我等携有梁王手书、秦王手书,还请容我主仆二人进城。”季尚高喊回应。
“哈哈,秦国也是,死了一个再送一个来,浪费我大梁粮食啊。”
“也不能怪人家,放个儿子在大梁,多少能安点心,大梁要连秦质子都不收,那才吓死他们呐。”
“说的对,还是我王仁慈……”
毫不收敛的嬉笑声依稀传入秦苏耳中,即便心中已有准备,仍是忍不住满脸怒意。
“你们上前来便是,下面的,开城门!”
季尚看着秦苏,心道毕竟还是少年,不放心便再次开口道:“公子,踏入梁境,一切由不得你我了,要想活着,第一条就是控制情绪,永远都是笑脸相迎,公子一定要牢牢记住,无论别人说什么都不要往心里去。”
“嗯,季叔,我记住了!”秦苏深吸口气,重重点头,可眼神里依旧透着淡淡的悲伤与委屈。
进城之后,有守城军士领着带去将军府,关隘城池,军为主、政为辅。
此地乃梁国二品征南将军上官凌驻守,虽未打过多少仗,个人武道也仅是五品,但此人所在家族是梁国顶级豪阀,心性残暴无比,凶名远播,平日嗜杀成性、喜怒无常,碍其家族,梁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其他人更不敢有任何不满,反倒是无比逢迎此人。
“喂,你二人记住,进了大将军府不得抬头,领你们到哪就跟到哪,到地方后自己主动跪下,等候召见,不说让你们离开,就一直跪着,听明白没?”领路军士一脸嫌弃的提醒,想来并非好心,而是怕被牵连受罚才是。
“明白、明白。”季尚连忙应是,并悄悄将一银锭塞入其手中。
“还算懂事,也不枉我提醒你们了,大将军非比别人,杀了你们也就杀了,陛下都不会有任何责罚,所以,越老实越能活下来……”
军士却不知,不久后的时日,自己因为收下秦国季尚递出银两,忐忑不已。
秦苏确实没听这絮絮叨叨的话,心中悲愤,下跪?自己乃是秦国三公子,怎能给一个二品将军下跪呢?自己见父王也不曾下跪啊!难道入梁之日便是自己丢弃所有尊严之时吗?可不跪看样子必死,自己答应过母亲要活着。
罢了、罢了,还是活着最为紧要,不过心里真是难受。季叔在自己心目中也算是傲骨铮铮的读书人,此刻不一样逼着自己点头哈腰,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
收拢心思,这才开始打量四周,看着可一点不像关隘,人流不息,店铺、街摊鳞次栉比,这都比有冀繁华了吧。
秦苏这一路一会悲愤,一会感叹,一会好奇,情绪无比复杂。
“前面就到了!”领路军士一句话将秦苏飘飘荡荡的心思拉了回来。
此府处于繁市阜盛人烟处,门前耸立着堪有两人高的巨大石狮子,门口有六棵门槐,有上马石、下马石,拴马的柱子。前中后有六名军士执戟站立,目光皆投向秦苏二人。
领路军士跑近前低语几句,一名执戟军士转身向门口跑去,敲开大门,门内探出一人,听得军士述说后,再次关门。
许久后,大门开了一道缝,一人探出开口道:“走侧门!”
秦苏不解,也只好跟着领路军士向侧门走去。
侧门口一人已在等候,也不言语,带着二人便向里走。
也不知走了多久,那人突然指着季尚开口,“你就在这里等吧,下人是没资格进的。”
季尚一惊,心道真他娘的事多,可如何放心秦苏一人进去,正想着如何开口,秦苏抢先道,“季叔便留在这吧,我自己进去就好了。”说罢,便连忙跟了上去,虽是忐忑,却告诫自己不惹任何麻烦,用力将脸上的笑意再丰盈了些许。
等待了一炷香时间,季尚告诉自己好歹身为读书人要耐得住,两炷香时间过去,季尚开始来回踱步口中念念有词“忍一时风平浪静”,三炷香时间后,季尚眼露寒光,打算硬闯,一个武道五品的将军也太把自己当根葱了。
正在此时,内院惊呼声响起,“有刺客,抓刺客!”
“狗辈害我啊!”季尚声音响起时,身形已然拔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