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恶被洪流裹挟而下,往往平凡且想要抵抗的人都是挣扎其中,自我救赎在外人眼中也只是恶的帮凶,谁也没错,错的是源头的灾祸。
秦苏和季尚已经再次上路,而丰道陵也已分别,道士说自己只是原本路过,现在却很有兴趣看看秦国。
秦苏只当他是嘲讽了,却也并没有说什么,看在他传了自己一套心诀的情谊上,当然道士明言这不是功法,不算修行,只是养生而已,诀名《回春》。
“为什么教我?”秦苏很诧异,毕竟只是一面之缘。
“就当做个实验吧,你这人有秘密我看不透,我很想知道是什么,你活着才可能有答案。当然我不可能给你太多,没道理为好奇赌博,我也不愿意。”话音未消,人已远去,明明只是一步步跨出,却每一步跨出数丈距离。
秦苏不知道这代表什么,季尚眼神眯起,眼皮微跳。
虽然搞不懂丰道陵什么意思,但自己觉得不管地藏还是丰道陵对自己并无恶意,甚至冥冥中觉得还会再见。
“季叔,我还是好奇龟翁会怎么处置天命教、冬老和老姚呢?”秦苏走着走着突然问道。
“放心吧,你还不信那个老狐狸。秦苏,你要牢牢记住一件事,秦人受的伤害一定会找回来的,只是时间问题,更要记住永远将利爪尖牙对准敌人,却不要对准心中有秦国的自己人。”季尚面目严肃,沉声道。
“哎,季叔,我觉得你出了门开始有点狂了,这样不好,咱们是弱国,你跟我说说也就罢了,到了梁国可不能再说了,会惹麻烦的。”秦苏也是无奈,之前没发现季叔说大话的毛病啊,早知道,可不敢让他陪自己出门,会害死自己的。
季尚看着秦苏一脸怀疑且掺杂嫌弃的表情,有点哭笑不得,确实,自己有点狂了,可也不能再隐藏了,先王说的对,藏久了真的便忘了怎么咬人了。
秦王宫内,秦王正跳脚大骂:“好你个老不死的龟翁,自己跑出去散心了,凭啥不让孤一起去,老子才是老大好吗……”
扑哧,身旁有人止不住一乐,正是给秦苏领路的红衣老太监。
“你笑啥,连你都笑老子了?”秦王怒目而视。
“陛下,我哪里敢啊,只是龟翁临走前跟我打了一个赌,却是我赢了,不免心中一喜。”老太监笑吟吟开口道。
“什么赌?”
“龟翁让我猜陛下会不会骂他,我说会,他说不会,所以我赢了,赢了瓶好酒。”
“哼,怎么?开始通过你给孤戴高帽呢,孤就小心眼了,就骂他,不光孤骂,你也跟孤一起骂,来,一人一句,去把门打开去,传出去最好。”秦王眼珠一转,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无聊。
“陛下,饶了我吧,我以后少理他就是了……”老太监抿着笑摇头。
……
栎旸郡,郡守府,光天化日下不知从何处多出来十余个黑衣人。
“你们是谁?”府内有下人不由惊呼。
砰,为首一人弹射而出,将其一脚踢晕后却并未落地,一闪回归队伍正前,此时方开口道:“此刻起许进不许出,任何人在警告后仍敢有小动作,杀。”
无人应答,只在话音完毕的同时四散而开,毫不迟疑。
片刻后,郡守、郡丞、都尉均被带到府内正厅,也只偏偏都尉左右脸上各一个清晰可见的脚印,新鲜红肿。
“各位英雄,尊驾光临不知何意啊?”郡守笑嘻嘻躬身,谄媚却无惧怕。
“坐着,等!”声音在屋中飘荡,却不知是何人所说。
“大人,异动者三人,均已付诛。”脚步无声,门口却突兀多出一黑衣人。
“扔给绣衣直指查查吧。其他人弄远点关起来!”屋内蹲在角落的黑衣人漫不经心道。
“谨诺!”
“大人,为何不活捉,反而杀了呢?”郡守虽然不知道这些是何人,但就冲没有直接杀了自己几人,也知道不见得是敌人,只是绣衣直指,又是什么?
“指望这些角色能问出什么?最好死了能打草惊蛇,抓几条大鱼才好,闷都要闷死了……”
“呵,太闷了啊,那去杀进四国王宫如何?”一声苍老轻笑由远而近。
“这,老头..,龟翁,你有点…….”角落蹲着的黑衣人顿时语塞,一时还想不出如何反驳。
“大司徒?属下朱明轩、林宝江、吴子墨拜见…..”以郡守为首的三人慌忙向门口跪拜侯迎,秦国有人不知甚至不敬秦王,但绝对无人不知大司徒,三代老臣,一代比一代信任、倚重。
“行啦,起来、起来,心里有比这强百倍。”说着,门口大步流星走来一人,须发皆白,满脸皱纹,却是精神饱满,体态轻盈、飘逸,哪里还有王宫中那般垂垂老矣的模样。
“你们四人都坐。”其余黑衣人不知何时已退去,吴子墨身为都尉却丝毫不能察觉,默默心惊的同时更觉汗颜。
“今天来有几件事,说完我便走,一、栎旸郡作为北接梁境首地,从现在起不允梁国任何武装人员进入,想来可以,武器留下!反抗者杀!二、今夜会有两营军队进驻栎旸戍守边境,你们协助将其化整为零,如何藏你们自己看着办。三、天命教可以存在,但彻查天命教,除了之前所谓的上贡梁国外,其他任何做过伤天害理之事的人按律惩处,绣衣直指会协助你们;四、开办学孰,要求一年内所有适龄少年均有学孰可上,建多少座,要多少钱你们呈报上来;五、征兵开荒,征兵名头对外就说是治安军吧,军饷先按同级皂隶两倍算;开荒执行军管,提倡能者多劳!先就这些吧,以上具体事宜,绣衣直指、郡守府、军队三方商议执行。当然,办不到那就不用办了,换人就是!”龟翁语速极慢,却气势愈发强盛,不容置疑。
“可还有疑问?”龟翁环伺几人问道。
“大人,如梁国入境百人武装,只一人挑衅,杀一人还是?”朱明轩想了想,缓缓问出一个问题,在场人都知道问的是做事的底气以及秦国的态度。
“杀尽!”龟翁苍老的面庞少见露出嗜血的神情,哪怕习惯刀头舔血的黑衣人都有些不寒而栗。
“你,办完事赶紧滚回去!”龟翁最后却是冲着黑衣人开口道,话毕,人已飘然远去。
朱明轩、林宝江、吴子墨好似做梦一般,三人久久不能平静,脑中充满了各种疑问,也才知道绣衣直指是秦王直属机构,虽然有担心疯狂会带来梁军无情的屠杀,可更多的却是蠢蠢欲动,怎会怕死呢?与其世世代代屈辱活着,还不如挺直了腰杆求死。反抗,是从未熄灭的奢望,等到了吗?
“你们仨,不错!放心吧,至少一段时间内除了该死之人谁都不会死,至于以后嘛,秦人死亦雄壮,四国皆畏!哈哈……”黑衣人大笑离去,转瞬再无踪迹。
空留三人原地沉默对视,秦国哪里来的军队?为何一直笑眯眯好似等死的龟翁像是换了个人,竟如此硬气?还有那黑衣人又是谁?一个个问题直到现在才开始浮出脑海。
与此同时,蒙塬县县衙正有两人身着三色彩绣端坐在安如山、杜若飞、姚有兵对面,“吾等二人虽位卑,但被嘱托暂代朝廷传达几句话。以前,是朝廷无能对不起秦国百姓,朝廷无话可说,尔等自救之法亦无脸降罪,还要多谢尔等心中道义不灭,卫我秦国百姓。”说着,二人同时起身,举手加额,缓缓作揖一拜。
“这…,二位大人何须如此?”安如山连忙起身阻止,却发现不能阻其动作丝毫,心中对突然冒出来的绣衣使仍是不敢完全相信。
“我们也是奉命行事!但从今日起,不仅蒙塬县,包括整个栎旸郡禁止向梁国输送任何…东西,违者死!至于你们的担忧,自会有人解决,请相信朝廷一次。”二人起身,再次说道。
“姚有兵,可敢杀敌!”一人看向姚有兵,又看向其空荡荡的袖子,轻声问道。
“何为敌?”姚有兵缓缓开口。
“辱秦、欺秦、害秦,时间所有不同意秦人安居乐业之人!”那人郑重道。
“有何不敢!”
“参军吧,栎旸即将开始征兵,你若同意,会有人来找你的。”
“参军?送死吗?”姚有兵冷冷一笑,秦国哪来的军队,即便组军,又有何用。
“也罢,你随我二人走一趟吧!”也不管老姚是否拒绝,起身便向外离去,好像丝毫不在意自己身上异常扎眼的绣衣装扮。
……
“冬老,我受秦苏公子所托,想请您和小冬天前去有冀,不知可否?”老冬头身前站立一人,面容和煦,似阳光洒地。
“这位公子,小老儿习惯了故土,难以离去,多谢公子好意了。”老冬头将冬天死死按在身后,面露警惕。
“我知冬老心中有疑,可外其身而身存的道理您老应该深有领悟,走吧,这样对我、对您和冬天都好。”一辆牛车吱呀吱呀停在了院外,看来是没有拒绝的余地了。
……
入夜,栎旸南一处荒芜人烟处,此地碎石遍地,杂草丛生,不知风从何来,萧萧、簌簌作响。
此刻却是人影憧憧,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两位绣衣使,那个,确定是在此处吗?为何毫无动静?”朱明轩看着自己带来的众人欲言又止的样子,只好自己率先提问。
“朱大人,稍安勿躁,应该快了。”正是带走姚有兵的两人,而老姚正站在不远处。
“你看,这就来了。”其中一人突然开口,老姚也几乎同时感知到一股震动从远处袭来。
紧接着不断有人察觉到震动,除了两位绣衣使面露笑容外,其他众人无不陷入震惊。这就是上面说的军队?
目光与地平线的相交处隐约看见一条移动的细线,快速靠近的同时只听得声若奔雷,节奏出奇的一致。
众人的第一印象是黑色,远比夜色浓重的黑色。人、马俱披黑甲,人人手提长枪、腰悬直刀,马侧悬挂弓箭,那是弩吗?有些不太确认,甚至有人直接不认得。
马衔嚼、裹蹄,人衔枚,除了马蹄砸落发出的闷响,甲胄撞击发出密集的叮当声外,眼前的洪潮般的马匹、人众无有异响。
高速奔袭而至,如同一片黑云压城,惊醒的众人慌忙退后,唯有绣衣使、姚有兵、吴子墨一步未退。
朱明轩脑中浮现戛然而止四字久久盘旋,是的,形容停在身前的这些人在合适不过,从高速到静止丝滑无比,就像原本就停在那里,奔袭而来只是幻觉一样。
两营人马,四千人,朱明轩之众可不曾想到全是骑兵,再者说这四千人给人的感觉比万人气势更盛。
当下所有人都莫名自信,这里的四千骑肯定完胜梁国四千骑,甚至吃光,这判断不仅在其形、军纪,更是浓厚扑面而来的慓悍、杀气。
最前的两骑看向众人,也只与绣衣使点头致意。“屠字营武行秋、戮字营辛漠见过诸位!”二人敷衍抱拳施礼。
两位绣衣使弯腰行礼,“见过二位校尉!”随之又看向朱明轩,“朱大人,请吧。”
不知何时,朱明轩众人俱都眼角湿润,姚有兵,吴子墨更是拳头捏得咔咔作响,原来,真的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