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秦苏却是难以入眠,冥冥中思索和尚那句非阴间非阳间的话语,心中充满了疑惑,好像有些事,自己是在被莫名推着。无从拒绝,也不想拒绝,并且还想亲眼看看。
次日清晨,秦苏独自敲开道士的房门。
“道士,你可愿带我一起捉鬼吗?”秦苏试探问道。
“不行!”丰道陵摇头。
“小气,是怕捉不到吧!”
“捉到如何?捉不到又如何?反倒是你,比鬼还要少见,带上你,怕你被鬼缠上身。”丰道陵不以为意,淡淡道。
“缠上我,是不是可救他人,若如此,心愿往之。”秦苏下意识说道。
“无量寿福!算你会说!”
秦苏留了字条后与丰道陵从后门悄悄离开,季尚站在窗边沉思不语,原来出了有冀,自己便什么都掌控不了了,真是有些伤人。口中低吟先王曾多次劝诫自己的话,顺其自然、水到渠成八个字,不无道理。
栎旸,是与梁国最为临近的大郡,蒙塬则是栎旸郡最北边县,也是梁国出兵劫掠的首站之地。却不料一路行来,不仅发现连城墙都没有,还发现这里百姓生活质量甚至高于有翼,脸上多了几分笑容,少了几分阴翳,难道这些年来梁军确实不曾袭扰?
二人马不停蹄径直走向蒙塬县衙,路上秦苏每每力竭,道士手心贴背,汨汨清凉钻入体内,游走全身后回转道士手心,而秦苏却立马精神振奋,精力充沛尤甚。
“道士,你这是什么功法,好神奇!”
“不是功法,寻常吐纳之术罢了。”
“切,我不问便罢。”秦苏明显不信。
丰道陵听罢,只是笑笑不语。
丰道陵服装奇特,一路行来,吸引目光众多,不过秦人深知避祸的道理,没有丝毫开口询问的心思。
蒙塬县衙门口只有一个皂隶,身材魁梧,胡子邋遢,不修边幅,身上的时服泛着油色亮光,摇头晃脑哼着什么,只是姿态却是靠在躺椅上。
秦苏脸色有些发烫,这是自己的国家,县衙公差如此做派难免会被这道士笑话。只是秦苏忘了一件事,此时的秦国,早就是天下的笑话,如果不是这样反而惹人奇怪了。
“请问,捉鬼的话要去找谁了解情况呢?”丰道陵率先走向前,很客气的问道。
“你能捉?”汉子直起身反问道。
“可以试试,有一定把握。”
“想想清楚,这玩意儿没得试,会死人的?”汉子斜眼打量着二人。
秦苏这才发现眼前这汉子缺了条左臂,心中更是悲愤,这如何卫国守民呢?
丰道陵微笑点头,表示清楚了。
“行,跟我来吧。”
县衙并不大,穿过甬道、人门、大堂,却是来到了内宅,沿路除了应有的威仪外并无其他装饰,光秃秃的院子平添肃穆。
“有来要捉鬼的,谁来见见呐。”秦苏正纳闷县衙这是放了假吗,怎么都不见人时,汉子已经高声呼喊。
“来了,来了。”
“来了!”声音从屋内彼此传来。
“行了,你俩在这稍等,马上有人来了,我先走了。”汉子说着转身离去,一口痰随意吐在了内宅青石板地面。
“老姚,这就走了,你要不一块呢?”一中年人出现在眼前,鸠形鹄面,肤色黝黑,分不清是老农还是官员,正忙着朝身后离去的那汉子招呼,倒是衬得身侧另一人面容显得极为白皙俊朗,一抹山羊胡,颇有些儒雅之风。
只是二人俱都身着私服,却是无法辨识身份。
“蒙塬县县令安如山见过二位。”
“蒙塬县县丞杜若飞见过二位。”
长得形似老农的竟是县令,秦苏心中已是不知滋味了。
丰道陵与两位寒暄过后,县令招呼去院中草亭详谈,“丰先生,还有这个孩子,快去坐下聊。”
秦苏压制心中愤懑,只是不理。
“安县令,秦公子可是捉鬼的关键,小道只是帮手。另外小道可担不起先生二字,称呼小道即可。”丰道陵看着秦苏神情不忿,笑吟吟解释道。
“失言失言,秦公子,丰道长,快请。”
“安县令,快说说怎么回事吧。”秦苏忍不住催促。
“哎,乱坟岗至少从百年前便开始有了,具体时间我亦不知,此处位于翼山山脉的一处山脚,地形起伏崎岖,人迹罕至,一直以来都是相安无事。可是,半旬前,本县五名猎户结伴进山寻猎,因往山中深处多走了些,返回时天色已黑,想必几人应该想抄近路返家才走了乱坟岗,但当夜五人并未返家,等到次日家人去寻时,才发现这五人竟围着乱坟岗一圈圈跑着,手脚并用,神色惊恐,身上衣物褴褛,且多有血迹。
这五人好似看不到有人靠近,对众人呼喊好似也听不到,直到有人把他们拦了下来,却立马全都倒地不起,昏死了过去。经医官检查,并无大碍,只是过度劳累虚脱导致,身上的血迹也是他们自己的,应该是自己磕碰的。
县衙调查了一番,却无从下手,百姓传言是遇见了鬼,起初并未在意,想着百姓一时热闹罢了,由县衙将该地设为禁地,以后不在有此事发生,时间一久也便无人记得了。
哪成想,那五人却变得持续痴痴傻傻,胡言乱语,随后接二连三有人患病,无论是否去过该地,甚至有人还因此死了,仵作验尸后说是因惊惧过度,并无其他外伤。
这下可彻底炸开锅了,百姓口口相传,事情越传越离谱,说什么乱坟岗有恶鬼千百余,专以人脑为食,每晚随机挑选之类的话,到现在,疯者四十余人,死者有五,很多百姓都开始想着搬离本县了。
本县也请过人作法驱邪,可都无甚效果,这才张贴布告以求高人相助。”老农县令一口气说了许多。
“安大人,此后可曾派人再去探查过乱坟岗吗?”丰道陵问道。
“不曾,想派也无人敢去啊,何况本官也不想因此白白害人性命。”
衙内下人此刻将酒菜陆续摆了上来,“秦公子,丰道长,边吃边聊吧,可别嫌简单。”
“老姚,你在那干啥呢?快来一起,准备了你的了。”安县令朝着内宅门口处招呼。
话毕,被称作老姚的汉子出现在众人眼前,也不说话,走来后径直坐下开吃。
“二位,别见怪,老姚就这脾气,人好着呢。”安县令笑吟吟打着圆场,说着就要给秦苏倒酒。
“秦公子,酒无好酒,这扫愁帚凑合着喝,下次一定用梁国的锦江春招待。”
“秦公子,莫要看我,小道不饮酒。”秦苏求助的眼光看向丰道陵,这道士却是装糊涂。
“咳、咳、咳…”秦苏咬牙一口饮尽,却不曾想喉咙火辣辣的痛,呛得眼泪都有些止不住涌。
“秦公子,可还好,这酒又烈又涩,劲得很。”安县令、杜县丞相视一笑,急忙开口关心。
“还好、咳咳,还好,喝急了!正事要紧,今日一杯就好了。”秦苏连忙解释,心中纳闷为什么父亲、龟翁以及好多人都觉得酒好喝呢。
“丰道长,秦公子,二位听完可有把握?”
“并无,只能一试。”丰道陵筷子飞快,嘴上不停,仍是不耽误回答。
“那便算了,本官仍是感谢二位义士之举。”安县令、杜县丞举杯相敬,只有那老姚像是聋子、瞎子,只顾闷头吃喝。
“哎,看来也只能…..”丰道陵叹气接话道。
“丰道长意思是,此事诡谲,只能用出看家本领了。”不等姓丰的说完,秦苏赶忙抢话,心中更是确定这家伙极大可能是个骗子。
“对,确实如此。”在秦苏恶狠狠的眼神下,道士的话语却有种本就如此的自然。
“我帮你们!”不声不响的老姚突然开口。
“不行,老姚,你不能参与!”
“不行。”
安县令、杜县丞两人刹那间变了脸色。
“丰道长,秦公子,老姚身体不便,确实是怕拖累二位,这才阻止,二位不嫌的话,我安如山愿效犬马之劳。”安县令站起身来,长揖说道。
“杜若飞同愿!”
秦苏以为老姚的沉默是不反抗,毛遂自荐只是句戏言。
饭毕,丰道陵提议先去乱坟岗查看,走到门口看见老姚拄着环首刀站在台阶下。
秦苏见过这种刀,是曾经的秦制式军刀,直窄、厚脊、斜锋,看着很有杀气,可是现在连军队都没有了,这刀不常见了,即便如此,按理也是少有皂隶佩戴的。
在秦国,县衙的皂隶是不给配刀的,自己去打,官家补贴一些,所以佩戴的腰刀奇形怪状,什么刀,好不好,倒也无人真的当回事。
老姚并未言语,转身便走。
毫不理会冲出来的安若山、杜如飞二人。
“无量寿福!告辞。”秦苏二人理所当然跟在老姚身后。
别看老姚老是黑着脸,长得也不和善,离好看更是十万八千里。可走在路上,无论是行人还是摊贩却纷纷和他打着招呼,那种感觉又敬又亲,许久后秦苏才知道这叫依赖。
远远瞧着前方围了一圈人。
“李二,你不行啊,这小子踢裆脚想让你断后啊。”
“王蛋儿,差点儿了,加加油,干翻他。”
“……”
加油叫好声徐徐传进耳朵,秦苏踮起脚也不看不见在干什么。
“咋,想去看看?打架呢,没啥看的。”丰道陵四处瞅着,见怪不怪。
老姚已经从人群外向里生挤。
“谁啊,挤个锤子…,姚哥啊,姚哥来了。”
“姚哥,吃了没?”
“姚哥…”
人群自动分散开了,露出了里面两人,已是蓬头垢面看不清样子了。
也不知道老姚说了什么,扭打在一起的两人迅速分开,老姚一人踹了一脚后,原本还扭打一起的两人蹩脚的互相抱拳,还主动傻乐着让大家散了。
“不抓他们吗?”秦苏小声嘀咕。
“为什么抓?打架又不见得是坏人,有些事结果大于原则。秦公子,你这还得多学着点……,哎,你这一点不谦虚的态度可不好,会吃亏的……”
秦苏才懒得搭理,讲道理?季叔比你会讲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