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宿,风铃姐弟住在了翎羽部主母梦回安排的客房里,为方便招呼客人,梦回还特意叫来两个口齿伶俐的妙龄少女服侍起居。风池折腾了一整天,早就累了,屁股一接触床铺就睡了过去,手腕上还系着一根色彩斑斓围城一圈的抛石绳。
次日一早,那神出鬼没的高州果然来了,就像锁定了风池一般,骑着飞虎直接降落在风池入住的房舍前。风池当然不会拒绝,飞快爬起床来就朝虎背上跃去,然后冲楼上唤了声“姐姐我走了”,便在兴奋的大叫声中,随着高州远遁了。风池没有发现,风铃并不在阁楼上,不知是什么时候出去的。高州当然知晓这一切,可他只在乎风池,关于一群凡人和一个低阶异能修士的事情,他懒得搭理。
高州又带着风池来到了距离翎羽部百里外的一处礁盘,此地仍属于云梦泽的边缘处,但是水中时常有鱼类精怪出没,从未有捕鱼人靠近此水域。
一到此地,高州又继续讲授昨日未说完的天罡纯阳功来,不过他神智不清晰,不会循序渐进,不论难易阶段,一股脑的往外倒,芝麻西瓜一把抓,让风池听得云山雾罩,差点一头睡过去。
高州见风池仍不理解,便神神叨叨的在地上画了张人体经络图,然后指着图说话,想到哪便说到哪,在风池的追问下,渐渐将入门功法的运功顺序捋出了一些眉目,多多少少有了些收获。
这俩人如同一对活宝。高州说他当年第一次学,就发现肚脐眼下面有一股热气在身体内穿来穿去,而风池试着吐纳了半天,什么感觉都没有。高州火起,指着风池叫傻蛋,不但傻,还是个坏了的蛋。风池却不服输,说高州是骗子,纯粹是蒙人。当然,风池话虽说得恶毒,心底里还是很佩服高州的,毕竟“飞猫”这玩意太拉风了,他可是实打实看着对方变出来的,否则也不会耐着性子跟高州学习术法了。这么一来二往,风池功法没练出半点,骂人的话倒学了一箩筐,还有高州那趾高气昂的模样,也被他有样学样的套用了过去。
两人针锋相对后,开始互相嫌弃,沉闷了半晌。
“他奶奶的,道爷怎么给忘了,这里没有灵气!”高州猛一拍大腿。
风池斜眼瞄了高州一眼,依然在生闷气。
“道爷忘了,没灵气,这天罡纯阳功练不出热气来,嘿嘿。”高州讪笑道。
“他奶奶的,小道爷我就说你是骗子,你还不认!”
高州也不生气,跟做了错事一般凑过来,嬉笑道:“是是,不怪你。”
说完,高州眼睛里露出迷茫之色,似在追忆什么,把自己脑袋一阵拍,一时想不起来,又围着礁盘一通溜达,持续了一盏茶功夫,回头说道:“他奶奶的,道爷怎么不记得是谁跟我说的了,没灵气也是有办法练功的,这是谁告诉我的?莫非道爷是个天才,这也能自己凭空创造出来?”
“傻蛋,记住了,天道无极,阴阳互生,盈时为缺,久缺即满,相之为虚,虚中显实……”高州连珠炮一般说完,一个劲步跨到风池身边,神情严肃,“天地固然无极,然而天缘有尽,若无法领悟内循就是竭泽而渔,只知索取而不回馈,终有尽时,记住了吗?”
风池听他一溜烟说完,眼珠子都快眨巴烂了,愣是没听出个所以然来。
高州骤然吼道:“记住了没?”
在他印象之中,似乎经文念完了,一定要这么大吼着提醒风池。
“你再说一遍。”
这一回,风池仔仔细细的听高州又说了一遍,硬生生的将高州倒豆子般的言语尽数记在了心中,可究竟是个什么意思,脑子里纯粹一片浆糊。
“这是啥?”风池发扬了不懂就问的好学生品质。
“是……道爷也不是很清楚……”高州盘膝坐地,摆出很认真的样子,好像也在思索这段经文般长句中的意思,一会捋胡须,一会眯着眼睛,心神遨游天际。
“你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风池一怒而起,只差没指着对方鼻子骂了。但高州不以为意,甚至都没搭理风池的桀骜不驯,似乎这段他“凭空”想出来的长句,有着极大的奥妙在内,以致他沉迷其中而无法自拔。然后,他一会结印,一会掐诀,手指上变出一朵光华熠熠的莲花,一闪而灭,又变出一只体态逼真的鸟雀来,再熄灭,同时伴随着他一声声“不对”“不是”的念叨。
这情形如魔术一般,落在风池眼中完全是另一回事了,寻思自己要是会这么变来变去的,那可了不得了,回到神树岛要是在四女面前这么摆弄一下,还不得把她们羡慕死。于是,他也学着高州的样子,盘膝坐下,开始思索起经文的意思来,只是饶是他如何绞尽脑汁,愣是一点眉目都没有。
“老头,你给我说说呗,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啊?”风池腆着脸问。
“对授业者,当尊称为师,叫师傅。”高州此言说得一本正经。
“师傅,您给说说呗……”
“就是……”高州本意是打算跟风池说一说自己的心得的,可话到了嘴边,却发现这段经文自己似乎也仅仅摸索出了一点皮毛,又好像什么都没弄明白,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他一句话堵在喉头把自己憋得脸红脖子粗,最后摇头说道,“道爷也说不准,你自己琢磨去吧。”
“呃……那你是什么授,授业者?”风池跳将起来。
“道爷说是就是,传了你术法神通就是你师傅,你懂还是不懂,与道爷何干?”高州琢磨这段经文正到要紧处,隐约感觉又从中汲取了某些莫名的好处,心痒难耐,对风池的喋喋不休很是不耐烦,眼睛四下一打量,见旁边有一块额外突出的礁石,便飞身而上,丢下一句“烦死了”,就此坐定下来。
此块礁石离地有四五丈,因常年雨水冲刷,早已变得四面光滑,风池原也是想爬上去的,奈何无处借力,只得作罢。他站在下头对着高州好一阵鼓噪,奈何对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就像个石人一般,对他的上蹿下跳根本没看到,片刻之后,风池也就消停了。他面向高州,找了块干净大石头躺了下来,一面看着对方那全神贯注的模样。有时高州会念一段经文,然后摆弄几个手势,或者又从指尖变出个什么生物来,周而复始。风池对术法神通就是个门外汉,看得哈气连天,反正让高州去找精怪做法器是不可能了,闲着也是闲着,开始在心底思索天罡纯阳功和人体经络图,或者回味一下那段经文,再与高州施展出的术法进行验证,倒也被他找出一点规律来。不过他看得久了,终究觉得无趣,就此合上眼帘,只是梦无好梦,仿佛脑子被什么东西占据了,一会是功法,一会是高州念的经文,乱七八糟,一团乱麻。半梦半醒之间,风池觉得自己的感知亦模糊了,自己好像睡着了,又似乎没完全进入梦乡,他清晰的知道自己还躺在石头上且耳朵里浪涛声入耳,但是不愿睁开眼睛,对这种状态很迷恋,且眼皮特别的重。
太阳在渐渐升高,从东天至中天,再到逐渐西垂……
高州依然端坐礁石上,已然入定。在他下方,风池双手搁在脑后躺在石头上沉睡,双腿却是盘起来的,他闭合的眼睑下,眼珠子在不停的动来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