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被横扫满地的书籍,阮清是有些惊讶的,从前她一直觉得,帝怀瑾应该是个一丝不苟的人,可现在眼前的景象,让她有些难以下脚。
好不容易绕过地上的书过去,坐在桌前,他神色自若的给她倒了杯水,正要递给阮清,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似乎想到了什么,又将递出去的杯子收了回来。
阮清不解,却听他说:“凉了,还是别喝了。”
要是旁的什么人,就这么糊弄过去倒也没什么,水凉了就凉了,也喝不死人。
但她似乎不太行,何太医说,她身子骨弱得很,受不得惊,着不得凉,这要是喝出什么毛病来,可怎么好?
阮清垂了垂眸,不知其心中所想,只思量片刻,便道:“你不该去的,我只是说说而已。”
她说这话时,眼底故意流露出了一丝歉意。
帝怀瑾似乎愣了愣,随即他端起手里的杯子,将杯中早已凉透的茶水一饮而尽,有些勉强的扯出一个笑意:“谁说我是为了你的事情去的,我是为了别的事情去的。”
阮清看着他,没有搭腔,虽然他嘴上这般说,但从他无奈的眉眼间,阮清便知道,他在撒谎。
他舒了口气,安慰阮清道:“没事,吵架也不单单只为了你的事情,我们向来如此,说不了两句话就会吵起来。”
“我可没骗你,不信你可以去问陶元,他什么都知道。”
阮清问他:“那你们为什么吵架?”
问到这个,帝怀瑾突然就沉默了,说起来,他也不太记得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了。
大概是从他第一次跟着夜君贤走出双溪城,去往别的更加广阔的天地回来之后吧。
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总觉得,他不应该只拘泥与这小小的双溪城,想做个逍遥散仙,游遍人间。
可是帝擎苍就他一个儿子,他注定是要继承这皇位的,纵使他不想,那也是无法推脱的事情。
沉默良久,帝怀瑾忽的重重叹了口气:“也没什么特别的,可能就是观念不同吧,我想离开双溪城,他想让我留下来继承帝位。”
听着他的话,阮清愣了愣,竟有片刻恍惚,原来这世间,并不止她一人,比起爱慕权势,他们更向往自由。
可是阮清不明白,她和帝怀瑾明明是完全不同的人,阮清想要自由是因为被困束的太久了,对于帝怀瑾而言,他什么都有,帝擎苍为了救他回来,甚至不惜冒着和谢熠储作对的风险。
阮清并不搭腔,可帝怀瑾却像是被打开话匣子似得,仿佛不吐不快。
他重重的舒了口气,起身走到一旁,看着厚墙分割了的天际,他自顾自的道:“正所谓,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游,我不过凡人之躯,胸无大志,也不想整日算计这个谋划那个。”
“就像君贤兄说的,人生在世,不过短短数十载,总要有些渴求的,或是位高权重,或是粗茶淡饭,又或者,是逍遥自在,我更中意后后者。”
说罢,他转头看向阮清,两人四目相对,他淡然一笑,带着一丝自嘲的意思:“算了,跟你说了,你也未必能听懂。”
阮清垂下眼帘,并不多说什么,她怎么不会懂呢?她如果不懂,也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见她不说话,帝怀瑾眼底闪过一丝失落,本来就是自己自言自语的发发牢骚,怎的就觉得这小妮子能回应他什么呢。
他轻声叹了口气,坐回了位置上,今天不知道已经听他第几次叹气了,阮清看他一眼,他就冲着阮清笑:“不说那些不开心的事情了,这样吧,等我哪天解了禁闭,带你出去逛逛。”
阮清笑着点头,她话少,帝怀瑾也不介意,像个老妈子一样喋喋不休:“父王他,其实挺好的,他很在意你,就是脾气倔了点,你别生他的气。”
“先前听君贤兄说,他知道你要来,让人连夜将郡主府翻新了,他以为你应该会喜欢的,谁知道你却偏看中了紫竹林。”
阮清依旧不说话,帝怀瑾也不再劝说什么。
阮清抬眼看着他,突然很认真的问:“你真的一点都不讨厌我吗?”
似乎没想到她会有此一问,帝怀瑾的脸色都僵了僵,随即一脸疑惑的反问她:“我因何要讨厌你?”
她看着他,却没有解释,毕竟她的身份他都知道,而且注定是见不得光的,任谁心里都会不平吧。
帝怀瑾愣了愣,眼神交汇之间,他好像读懂了阮清眼里的意思,继而释怀一般轻笑出声:“怎么会讨厌你呢?你可是周国第一帝姬,才情出众,色艺双绝,千金难见一面,谁不想有个这么厉害妹妹?”
“这可是我上天入地,好不容易求来的呢,怎就被你用‘讨厌’二字给说定了?”
他这话,诚恳中又带着一丝调笑,说话间眉飞色舞,言罢了,还不忘双眸含笑,冲阮清挑了挑眉。
阮清被他逗得笑出了声,心中也不似先前那般忧愁了,见阮清笑了,他也似乎松了口气一般跟着露出一抹欣慰的笑意……
阮清从殿内出来的时候,天色还不算晚,本来想着直接回去寝殿的。
途中却意外遇见了帝雪鸢和姚姬,她并未走近,只走着走着,路过一旁的小花园,听见阵阵欢快的笑意,抬眼间便瞧见了在花丛中采花的帝雪鸢。
阮清不由自主的停住了脚,看着她欢快的穿梭在花丛之间,头上还戴着刚刚编好的花环,姚姬坐在一旁的亭中喝着茶,看她的眼神满眼慈爱。
阮清心里难免有些触动,如果她的额娘还活着,如果帝允不是暴君,如果她真的是帝允的女儿,他们是不是也能像这样?
可惜,没有如果。
“郡主,要过去打声招呼吗?”春和见她看的出神,便主动问道。
阮清回过头,只道:“不用了,直接回去吧。”
就算去了,又能说什么呢?姚姬也不一定待见自己。
深夜。
沉华宫。
在宫人的伺候下,张馨儿沐浴之后,正要上榻,贴身宫人却匆忙来报:“娘娘,郡主来了。”
一听是阮清,张馨儿心头微颤,一整晚的好心情和脸上的笑意一样,逐渐消失。
“谁?”她皱着眉头,似乎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希望是自己听错了,或者是那宫人说错了。
“永乐郡主。”宫人垂着头,小心翼翼的回答。
张馨儿心有疑惑,看了一眼外头的天色,现在这么晚了,她来干什么?
“娘娘若是不想见,奴婢就说您已经睡下了吧,让她明日再来。”
似乎看出了张馨儿的纠结,宫人梅香提议道。
张馨儿犹豫片刻,还是道:“罢了,让她进来吧,这大半夜,怪难为她的。”
大白天的不来,非得选在这种时候,她若是不见,回头怕是又落了口舌,让她去帝擎苍哪里说道了。
梅香领了命,福了福身便转头出去了。
不多时,阮清端着温好的酒水,盘上还放着一眷画。
她一身白衣,走进房内,张馨儿不由的心里发憷,但面上还是镇定自若的……
一夜过后。
翌日清晨,天刚亮,阮清正坐在铜镜前梳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