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寝殿内,瞬间安静了下来,众人都离开了,唯独姚姬和阮清还在。
阮清看她一眼,此时,她皱着眉头,也同样看着阮清,阮清大概能猜到她想说什么。
“阮清姑娘。”姚姬面色冷凝,出口的语气带着一丝警告的意思。
不等她说下文,阮清便接过话茬,语气镇定:“今夜我同公主相谈盛欢,公主知书达理,雍容尔雅,实属娘娘教导有方。”
听着阮清的话,姚姬冷凝的脸色才有所缓和,只是眼底依旧有些警惕,毕竟帝雪鸢的事情,知情的人不多。
她又常年被圈养在宫中,才没有让这件事情泄露出去,今日之事,算是个意外。
见她这么识相,姚姬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在姚姬看来,阮清和他们家的关系实属有些微妙,而且,她还是谢熠储带来的人,暂时动不得。
姚姬沉默了半晌,才走出殿门,可她站在殿门外,又止住了脚步。
踌躇片刻,她转过身,收起方才的凌冽之气,轻声道:“多谢姑娘体谅,夜深了,姑娘早些歇息。”
阮清微微福身作揖见礼,姚姬颔首,转速转身离开了。
站在门外,看着她逐渐走远的身影,阮清垂了垂眸,正准备转身回去。
不管什么地方,哪个皇家没有点秘密的?痴傻帝姬已经算不上什么了,哪里比得上曾经的周国皇室,那才叫水生火热,一个不留神就性命不保。
如今这般光景,她只是为帝雪鸢感到可悲,不过转念一想,这样似乎也没什么不好的,痴痴傻傻的过完这一辈子,有吃喝就会很高兴,不计较得失。
太清醒了,反而不是什么好事,这混沌不堪的世道,太平庸了命不如草芥,太耀眼了人人都想偷一点光,算计、争夺从来没有间断过。
周国不是第一个被瓜分的大国,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正如她不是第一个被拉下神坛的帝姬,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人人皆慕她,她却活的不如人人。
多可笑。
想着,抬眼间,却瞧见不远处的树下,帝擎苍正满目愁容的看着她。
她脚下的步子一顿,猝不及防的与之四目相对,不出所料,他是来找她的。
深夜。
寂静的宫墙内,深长幽暗的古道,帝擎苍同阮清并肩慢行着,身后的宫人举着灯笼,身子压的低低的。
两人慢步走在铺着鹅暖石的小道上,夜晚的天气有一丝的凉意。
“真是抱歉,永静的事,希望没有吓到你。”帝擎苍说着,眉头紧皱着,眸光深幽,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些沧桑。
阮清垂着眸,没说什么,帝擎苍却接着道:“永静这孩子,命苦,小时候失足落水磕伤了脑袋,御医说,能醒过来就已经是万幸了。”
说着,他语气微顿,像个久不见孩子唠叨个没完的父亲,有片刻犹豫,但还是告诉阮清:“你别怪他非要带你来双溪城,带你来,是我要求他这么做的,作为双方合作的条件之一。”
原来如此。
“为什么?”阮清问他,语气很是平淡。
这倒让帝擎苍有些诧异,他看了她一眼,她却没看他,只是目光淡然的看着前面的虚无。
本来以为她应该会生气,或者恼羞成怒,毕竟她什么都不看重,唯独重情,当初她不愿意来双溪城,便是因为不想自己的身世被揭露。
短暂的沉默后,帝擎苍轻轻挥了挥手,身后的宫人悄然退走了,两人继续往前走着。
夜里安静极了,今天晚上没有风,仿佛一切睡着了。
许久,帝擎苍才道:“算是弥补我对你们母女的亏欠吧,我还是希望你能留下来,你不想公开身世我可以接受,那就不公开,留在双溪城,总比在外面流浪的好,不是吗?”
阮清心头了然,其实,刚才帝擎苍告诉她的时候,她是有些意外的,可意外之后便只剩下无奈了。
她没有说话,只突然轻笑了一声,帝擎苍有些不解,不太明白她这笑容里的意思。
阮清问他:“如果我不留下来,谢熠储会带我去天启城,对吗?”
天启和双溪,她只能退而求其次吗?
帝擎苍看着她,欲言又止,似乎有些纠结,他并不知道谢熠储的打算,但是按照目前情况来看,谢熠储大抵是不会轻易再让她走的。
帝擎苍不回答,阮清心里也有数了,谢熠储用事实向她证明了:只要他想,他就一定能找到她,只要他不愿意,她就永远逃不了。
从始至终,他从未想过给她自由,他爱她,但是他的爱是强占,是捆绑,是不允许她脱离他的掌控。
这些她已经被迫接受了,可是,他不允许她忤逆他的任何意思,否则他就要不顾一切杀光她身边所有的人。
原以为那只是恐吓她的手段,可当他真的这么做的时候,她差点崩溃。
曾经的一切都时刻提醒着她,这个男人她不能爱。
想着,她突然有些哽咽,微微仰仰头看了看漆黑的天。
乌云压顶,还伴着轻微的闪电,看来是要下雨了。
走着走着,她突然停下了脚,她说:“请让我想想。”
帝擎苍没再说什么,阮清借口困乏便回去了寝殿……
深夜。
阮清躺在床上,辗转难眠,脑子里昏昏沉沉的,总是半梦半醒,时而是额娘和玉娘的身影,时而是帝擎苍的话,还有谢熠储。
她只觉得一阵烦躁,实在无法入眠,她翻了个身,缓缓的睁开眼,一张人脸陡然映入眼帘,让她好不容易酝酿到的一丝睡意瞬间一扫而空。
阮清呼吸一滞,惊吓之余,她猛的坐起身,借着薄弱的月光,看见一张熟睡的脸,清晰硬朗的轮廓,熟悉的面孔,是谢熠储。
这人真是……
阮清松了口气的同时,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他什么时候进来的?她竟然不知道。
阮清往旁边挪了挪,不想同他挨的太近,他侧躺在她身边,身上只穿了单薄的寝衣,乌黑的长发散开在枕头上,微微摊开的衣领能依稀看见白色的绷带。
他看起来似乎已经睡着了,他倒是睡得香,阮清就更睡不着了。
看了眼窗外,天还没亮,她拉过一旁的薄被,轻轻的帮他盖上,转头轻着手脚想下床,突然手腕一紧,她心头一颤,回过头去就见谢熠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睛,满目幽怨的看着她。
不知道的,恍惚之间让人觉得像个即将被抛弃的……怨妇。
两人四目相对,他眸光深沉:“你去哪儿?”
阮清没有接话,只是挣开他的手,他却接着问:“睡不着?”
阮清点了点头:“嗯。”
谢熠储却不管,往她身边挪了挪,伸手环住她的腰肢,阮清只能顺势躺下。
他将她环在怀里,胸膛紧紧的贴着她的后背,将头埋进她柔软的头发里,阵阵女儿家的体香萦绕在鼻尖。
阮清被他抱着,并不再挣扎,熟悉且温热的鼻息铺洒在她的脖颈,身后传来他安稳的呼吸声。
许是她陪在身边的那两年里,给了他太多曾经不曾有的温暖,以至每当阮清在身边的时候,他总能睡个好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