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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星客坐在魔界思考她的前半生,被天道逼着去降妖除魔,这件事已经完全沦为她的日常。

山君叫她去追寻自我,她兜兜转转,看了一圈山水人间,依旧觉得她想好守护人间的那份美好,不是以善换善,她们本身就是美好的人。

她要做的事情,就是铲除那些迫害这份美好的邪祟,男子如何,她并不关心。

“此前天道要我做人形诛魔剑,我没有思想,没有自我,一直以来都被它裹挟着做那些事,虽然看起来很不错,结果也是好的,但是我这个个体被迫消亡。”

程星客在未遇见蓝尸之前,她甚至都没有名字。

她只是一个道具,一个符号,甚至于是一具活着的傀儡。

郁金堂觉得她怪可怜的,一看她修为立马涨回来,还比之前天道灌给她的修为更胜一筹时,她开始正视程星客。

魔物的怜悯总代表着权力地位的上下位置,共情,貌似有一点,但并不是很多。

迦乌叫她做躯壳,做傀儡,郁金堂一千个不愿意,她算老几,郁金堂的虫生,要自己做主。

“你这算是大破大立之后,悟出道心了,要不然修为不会涨得如此之快,不管如何,我很欣赏你这个偏执的性格,不怕死,也不怕我。”

郁金堂需要的是世人对于她的无限推崇跟膜拜,但是,对于有些人,她又觉得仅仅如此,是不够的,想要更多。

“看透了本质,我也依旧执着于我的大义,杀不义,证我不灭。”

程星客把燕燕推开了,她不想再去思考其她的事,她心里想着的,只有一切推翻重来。

展开新的篇章。

郁金堂席地而坐,并没有要拔剑的欲望,她血红的眼珠在程星客身上转来转去,忽而笑出声。

曾经谢冕的一个转世问过她一个问题。

她问,“为什么喜欢人间?”

郁金堂答,繁华啊,那么多漂亮的东西,好吃的,好玩的,有意思的人,每年都有新花样,总感觉看不够。

“人心本身就有一种幽微的东西,自私自利是天性,趋利避害亦是如此,”郁金堂把手掌搭在膝盖,盘腿坐着,视尸山血海为菩提道场,“偶然滋生出的一点美好,我喜欢,但是我知道这个东西难以长久,我富有四海三界,它是否消亡,于我而言影响并不大,些许惋惜。”

程星客与她相对而坐,那一身简朴至极的素色道袍沾染上污秽,但是穿这件衣衫的人始终清高孤傲。

多有意思,南宫鸩不服她的道,程星客不认她的道,宁可自己生出崭新的道心,也不愿意接受白得来的道心。

“在第一次感到挫败的时候,我是痛苦的,为我的无能,感到痛苦。我无法杀死一个邪祟,杀山君的时候我心软了,杀你的时候我也觉得有一点,此前我杀过太多邪祟,杀大恶抑制小恶,我不觉得我做错了。”

程星客盘腿坐着,表情淡然,郁金堂看着这样的人,想起从前在凌绝时的早课。

参玄悟道,不知道天地浩渺,但道心已成。

这世上的苦难跟美好,从来都如影随形,千人千面,郁金堂站在暗影里,她习惯了负面的假丑恶,但依旧憧憬太阳底下的坦荡美好。

好东西,大家都想要。

“我觉得痛苦,是因为我能力不够,看见凡人丧亲,痛哭流涕。

我觉得本不该如此,她们的幸福人生,为什么因为邪祟一时口腹之欲,就变成天人永隔。

北疆邪祟荡平,天底下一定还会有其她饱受邪祟欺凌的凡人,我想看见她们笑,花美其美,人善我善。”

程星客道。

她心里想着,她们幸福了,是不是也意味着我可以幸福?一种可能性,大家都能得到,我或许会被降低获得幸福的门槛,拉低获得幸福的门槛。

虽然她不知道幸福的轮廓,但是能让她从心底里滋生出美好的感觉,那类东西应该是不会害死她的。

“你太可爱了,”郁金堂仿佛在程星客身上看见许多故人的身影,一晃而过,看着竟然有些怀念,她笑道:“但愿如此吧,除去仙京的假天道之后,我依旧能够感到一种桎梏。”

郁金堂当年没上仙京,没想着同来蜜臣那般招兵买马,伙同邪祟们杀上仙京去,是因为她感觉到一种难以违背的“规则”。

这“规则”对她无害,郁金堂误把两类东西混为一谈,她不了解仙京,古卷里记载的仙京破败不堪,到处都是神官的尸骸。

真上仙京去,郁金堂觉得天道这个抽象的概念是利己的,假天道要求所有仙胎大公无私。

可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多简单的道理。

“你的那个假天道要你无私,它明白不能让所有人都大公无私,人有自我意志就会奋起反抗,无法被牵制,哪怕会死。”

郁金堂觉得所有仙胎拉一块,能辩论个三天三夜不带停,没人愿意单向付出几千年。

“你得到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假天道要你利他,这道理混杂了大义,假天道认为蒙上大义的假旗帜就可以为所欲为。

实际上,很多人都是如此,场面话要好听一些,才能怂恿鼓动新人跟着自己干事办活,但是大头还是自己拿在手里,吝啬小气。”

程星客笑了一会儿,“我是一个空腔,无法得到,自然无从失去,我的所有自我都会在诞生之时被抹杀。”

轮回蛾是迦乌的空腔。

她一开始也没想到这些虫卵会有意志。

仙胎们是假天道塑造出来的利他傀儡工具人。

不需要她们拥有自我的思想跟意志。

假天道更贱,男仙胎居然不需要利女,反而一味吸血身边所有女人。

郁金堂觉得很不爽。

“我祝福你能够找到自我,”郁金堂起身,她看着不断翻腾出腐烂尸骸的血海,“弱小者总期待从天而降一个盖世英雌,替她们讨要公道正义,无私且大无畏,不惧生死,她们自己倒是可以卖着可怜,什么都不做,就可以获得强者的庇护。”

她自始至终都无法理解枳明。

枳明总是跟凡人当中的慈母那般,对待所有女人,不管她们本身如何,只要她们落难,她都要上赶着去救。

“救人不给梯子,救完了这一次,还会有下一次,治标不治本,”郁金堂回忆起远在断肠城的薛如意,当年路过此地时,她偶然发现枳明是来过这的,甚至于薛如意的剑术也同枳明的拈花剑相似。

枳明在传道,但是郁金堂急于求成,“练不好剑的都杀掉吧,弱者本身不可耻,可耻的是习惯弱小无助,爱扮可怜,谢冠是我的母亲,我痛恨舍一人而救苍生。”

“苍生是什么,她们不都是活生生的人吗,挨打了就会跑,站着不动那是木头,何须我的母亲去救?自己救自己才是正经道理,总不可能叫她一声,她来了苦难跟问题就解决了。”

只是短暂的,片刻的。

自己不立起来,旁人做再多都是徒劳,反而落进深渊,被弱者吞噬。

坐而论道,也不过是交换感悟。

郁金堂告别程星客之后,她没有继续待在仙京摆烂,没过多久,仙门就发疯似的在练剑在修道。

魔尊一年一考核,没达标的都会被杀。

她有时候也会自己下来指点剑术,看着和蔼可亲,但是她微笑起来,总让这一代修士毛骨悚然。

痛恨弱者不变强,郁金堂把仙门扩建了,给那些散修跟贫贱出身的修士资源跟场地。

她不信她花灵石砸出来的优渥乐土,还能养出废物来。

百年之后,仙门剑修如雨后春笋,一代更比一代强,被郁金堂软禁在西疆海岛上的南宫鸩,第二次问剑。

“有进步,但不多,”郁金堂收剑入鞘,把被自己打得半死,还剩一口气的南宫鸩扶起来,“我怪想蓝尸的,你什么时候飞升元婴,我就准你跟她见一面。”

原先想着是不能耽误蓝尸这块修魔的好料子,想派遣她去魔界,直接炼化了幽冥血池,当她的接班人。

封号郁金堂都想好了。

灭霸跟屠天二选一,怎么看都霸气侧漏。

可是蓝尸她不要。

她炼化了那一汪血海,自封赤炼魔尊,日常待在蓝家凄凉地监督修士练剑。

再过百年,南宫鸩终于飞升元婴期,她修魔成道,依旧是照着仙门规矩,用簪花小楷写了拜帖。

郁金堂正守着蓝尸炼丹,拈着那一封信,该说不说,南宫鸩这一手字确实漂亮,字如其人。

“我争不过你,我也舍不得杀你。”

郁金堂把信交给蓝尸。

“总要有分离的,我不想太早来,但是我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会消亡,但是我依旧喜欢。”

蓝尸百年悟道,心性宁和了不少,但是郁金堂她知道,蓝尸就是黑心汤圆,看着白,一勺子挖开,全都是芝麻酱。

她眼里蓝尸是如此,外人眼里,蓝尸是继南宫鸩之后另外一个毒妇。

虽然笑眯眯,但是她很严厉,她指出来的错误跟偏差,她会不厌其烦教到对方学会这套剑术为止。

硬灌。

好在修士们也求之不得,练不好剑,是真的会被郁金堂吃掉的。

郁金堂以为会是烂俗的求阍戏码,藏在回头台的屋檐偷听。

南宫鸩她只是捧着一束硕大无比的白牡丹,“恭喜你飞升元婴期。”

说完,她就扇着翅膀飞走了。

郁金堂都给看傻了,“你不拦着她?”

蓝尸摇头,“她有翅膀,她想去哪里都可以,我不能要求她为我停留在这方寸之间,太自私了,我不想这样对她。”

有长进,郁金堂还以为蓝尸要丧心病狂用炼血术把南宫鸩身上的血给换一遍。

魔物跟人走不到一块,那就把对方变成人。

这事蓝尸干得出来。

但是,她没做。

“当魔物没有什么不好的,”郁金堂诚恳道,正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邪祟,魔物生来就是注定要修魔,叫她修仙那是逼着老虎吃素,“帝鄢那疯子此前想要同化所有人族,只要大家都是魔物,那就可以一视同仁。”

仙门是瞧不起魔物的。

这种歧视根深蒂固。

恩怨太重,歧视也会层层加码。

“我师姐是除家人之外,对我最好的人,她是人的时候我喜欢,她是魔物的时候我也喜欢。”

蓝尸如是道。

等到第三个百年过去,蓝京观如愿飞升成仙。

郁金堂叹为观止,这天赋恐怖如斯,也不过三百年,她一路跳级,直接挨过渡劫期的天雷,成金仙了。

要知道,当年枳明也只是元婴,她一直在刻意压修为。

蓝京观依旧爱着她的骨肉血亲,一出关,蓝家修士纷纷祝贺她,潼关颇感欣慰。

酒席上觥筹交错,丝竹管弦怡情,连带着庄守城都从虚妄塔里养病好了。

妻妻坦白,又好似蜜里调油,蓝京观也不气恼于过去欺瞒,庄守城毫无保留。

事后,庄守城又同她的空酒葫芦道,本是抱着会死的坦荡,没想到蓝京观没生气。

护短也会护到她头上,庄守城喜不自胜。

蓝骨自打复活之后,就是滴酒不沾,郁金堂总是阿青阿青的叫她,她也是笑笑就算了。

蓝骨对外一直都说自己失忆了,完全不记得有跟魔物许愿的事。

“你再编 ,我反正不信。”

郁金堂坐在苦海塔内的书桌上,蓝骨在整理自己当年的手札草稿。

“我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

蓝骨继续道。

“感情好的时候,挖肝救命都是心甘情愿,被辜负之后又觉得心有不甘 ,想要拿回来,但是又碍于情面,”郁金堂挑眉,人之常情,“散修为这种蠢事,也就你干得出来。”

蓝骨嗳了一声,但是不接话茬。

“高岭之花跌下神坛,蓝尸不爱看,我也不爱看,”郁金堂观察蓝骨许久,终于是明白蓝尸跟她吵架是为什么,“自暴自弃,这样的词怎么能出现在你这样的天之骄子身上?”

酗酒只不过是外相。

假如爱导致另外一方的消逝,蓝尸是不要的。

蓝骨还想打哈哈糊弄过去,郁金堂直接拿起了她的二胡,因为是新学的,呕哑嘲哳,难听得很。

“倒也不必如此荼毒我的耳朵。”

郁金堂把二胡架在身前,“付出了又觉得后悔,你是这样想的么?”

古今多少狂士,恣意狂妄,挨过毒打之后立马安静如鸡,乖巧非常。

“那倒也不是,谁知道迦乌完全不通人情,”蓝骨靠着椅子坐下,“她说要我被众叛亲离,可是没有诶,要我从天才变废物,但是我炼器,她恼羞成怒后把我的法器全砸烂了。”

继承而来的灵骨一同失效。

向来狂妄不羁的蓝骨,她想要什么都得到,头一次在迦乌手底下尝到挫败感,她以为自己可以手搓灵骨出来的。

接二连三的失败,让她开始质疑起自己来。

她以为不过是推倒又重来,东山再起而已,但是这山直接给迦乌铲平了。

借酒消愁愁更愁,蓝骨喝得昏昏沉沉,好像就可以当做眼前的痛苦不存在了一般。

“我从不后悔许愿,”蓝骨此时此刻又恢复坦然,气定神闲,迦乌消散时,附加在她身上的契约一并失效,她原本是什么样,又变回去了。

“我是想不通,为何自己会失败,二十年的人生里未尝一败,陡然间,我不管如何努力都徒劳无功,困着我叫我生出迷茫,我何时质疑起自己的能力?”

蓝骨自嘲似的笑着,但是很快又消失不见,“一山更比一山高,我花了三百多年想明白了。”

接受自己的短板,坦然面对。

未来的未来,蓝家接二连三飞升了不少元婴期大宗师,简直是祖坟冒青烟,蓝骨是她们里面的头一个,也是手搓灵骨第一人。

“蓝家讲究论资排辈,为什么你叫蓝骨,你妹妹叫蓝尸,按道理讲,你们的顺序应该颠倒过来,她才叫骨媎。”

郁金堂把半死不活的系统揪出来。

南薄杀死司马霁之后,拿着他的心脏获得了回家的钥匙,浮生一梦,醒来还是恍惚。

“说来也很奇怪,当时妹妹出生的时候,取名字典是翻不开的,从天而降一封谶纬,写着个‘尸’字。”

不过现在妹妹已经不叫这个名字了,所有人都朝着她跪拜仰视,尊称她为血炼魔尊。

“骨血相亲,骨肉相连,先有骨头再有血肉,”郁金堂翻了翻字典,所有跟躯壳有关的词汇,都是月字旁,“喂,你来解释一下。”

她踢了一脚没什么生气的系统 。

<系统:乙女游戏的主角当然不能拥有她的名字,如果有名字,玩家怎么代入?>

郁金堂咋舌,她觉得好贱,“所以你说,蓝尸她是没有名字的?”

是个代号,是个职位,但是永远不是她的名称。

<系统:的确如此,主角的存在就是达成千千万万玩家的幻想美梦,假若她具备思想跟自我,玩家们会心碎的>

“你可以闭嘴了,”郁金堂一把抓住把系统烧死,彻底摧毁这个异世之魂,连同那个异世也一同被郁金堂操控。

她杀了那个世界的男子,用他们的血肉在滋养死去的女人,挨个将她们复活。

蓝尸小时候也会困惑,她问蓝京观,母亲,我为什么是叫蓝尸,一具尸体。

蓝京观也无法解答她的困惑。

她的名字是翻字典得来的,女儿的字典却翻不开。

蓝尸把字典交给程星客时,那本字典无风自动,吐出来名字。

郁金堂找到蓝尸的时候,她问:“好徒儿,你想要改名字么。”

蓝尸把自己的所有名字都抹除,改成了赤炼魔尊,“师尊叫我赤炼吧,我更喜欢这个。”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