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格拔擢的告示,由潼川府新任知府亲自草拟出来,张贴在府衙告示栏上。
白纸黑字,告示纸上清清楚楚写着,“原潼川府衙捕快,张乾,因缉拿贼寇有功,为人勤勉,品行端正。
特此破格拔擢为潼川府衙小使臣,从九品承节郎,督统衙内众捕役……”
九品十八阶,即便只是十八阶中最低一阶的武人官职,由原来“三班奉职”改名而成,背后特恩不可谓不隆重。
明眼人都清楚,按照以往正常情况,寻常人想要成为这“小使臣”武官。
绝大多数都只能走两种途径。
其一为恩荫取士,此途径需人父辈入朝为官,立有功劳方可。
对于他们这群跑来当捕役的平民子弟自然不可能,其二便是参加武举,要求应试之人文韬武略兼备。
光有武道实力远远不够,这只是最基本的武举要求。
更重要的考验在于策论兵书之道。
这就有点刁难他们武人了,若是他们真有那出口成章,满腹经纶的本事。
当初又何必要跑去当个匹夫粗人呢?
直接安安稳稳坐在家里,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岂不快哉?
到时候参加文人科举,若能考中进士,名誉地位还远比武人武举来的厉害,关键是他们没那个本事啊!
如此一来,有读书本事的没必要去参加武举,没有读书本事的参加武举也没用。
故而偌大朝廷武举,自创办之初便走进了这个无论如何都难以脱身的死胡同里,涉及到国之重器问题。
纵使明知这样做有很大弊端,也曾有过很多人挺身直谏。
却始终无人能够有力真正改变它。
除却以上所说两种常规途径,还剩下来最后一种不太常规的做官途径。
正是前面提到的“特恩”隆重。
因为某些特殊原因,天子官家会给予某些立功之人特殊恩典,以此彰显皇恩浩荡。
置于此处,正是年轻捕头张乾得以破格拔擢,升任“奉节郎”小使臣的根本原因,所谓不拘一格。
除却大宋王朝悬在所有人头顶上的那个“天公”有此等资格之外。
还能有谁敢称隆重特恩取士?
拔擢告示一出,正如潼川知府内心提前预料的那样。
整座潼川府衙内皆是掀起惊涛骇浪。
大小官吏,争相奔走,告知与自己关系相近之人外面告示内容。
这时再由潼川知府亲自出面,召集府衙内全部衙役,小吏齐聚于府衙大堂,为年轻捕快晋职授官。
少年人自此彻底褪下了外面披着的那层虚假“官皮”,身披一袭青衫,风头无两。
眼见自己想要的刺激作用达到。
潼川知府继续开口,庄严宣告着自己为府衙内所有捕役,快手,从天子官家那争取得来的“破格拔擢”名额之事。
自今日起,潼川府衙内每年都会有三个固定的“破格拔擢”名额,择优选取。
专供府内无品无级的衙役,小吏。
除此之外,那些表现优异,尽忠职守的府衙官员,同样有很多机会受人拔擢。
只要他们有能力,有操守……
当然,这些都是题外话了,问题关键在于年轻捕快张乾此番破格拔擢。
绝大多数功劳都要归结于年轻剑客出手,替他抓来的那几个武者贼寇,若非他们几个凶名在外。
堂堂潼川知府,还真不一定能有机会注意到他这个小透明捕快。
因此风光过后的张乾也没有忘记感谢年轻剑客,单独请他去酒楼里面喝酒庆功,将好消息分享给他。
剑客得知其破格拔擢之事,如今已成府衙内正式武官。
虽然只不过是个从九品的小小奉节郎官职,却在名义上有着督统府内所有捕快办案的权力。
奉节郎,小使臣,对他本人而言或许只是个暂时性的过渡官职。
本身并无多少实际权势可言。
但就是这点出身衙役捕快的原因,让他暂时顶替了潼川府衙内,那位年老体衰的总捕头所行职权。
督统府衙内所有,包含总捕头在内的捕役快手缉拿贼寇。
对年轻剑客来说再好不过了。
毕竟他当初之所以要布局接触面前这位年轻气盛的捕头,真正看重的就是他外面这身捕快“官皮”。
现在官皮褪去了,张乾被破格拔擢成武人官员,成为一名真正意义上的官。
所幸他并未丢掉原来作为捕头的权力,甚至还自然而然成为,类似于总捕头那样的最大“捕役”。
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没让年轻剑客弄巧成拙,搬起石头砸坏自己脚。
趁着对方高兴,年轻剑客开始旁敲侧击询问张乾,问他有没有听说过一位姓周的凶恶贼寇,善使剑术。
大约十年以前发生的事情了,自己曾有朋友遭他暗害,身受重伤。
此次受人之托,前来潼川府便是要弄清那贼寇底细,说不定自己还能有机会替朋友报回当年之仇。
年轻剑客话语间并未透露出他自己的身份底细。
同时将自己置身于“周姓贼寇”对立面。
目的是为了避免,当初赶往冷灵府缉拿周姓剑客那伙人,背后势力察觉到他与周姓剑客的关系。
到时候事情还未调查清楚,横生枝节,着实麻烦。
听完他的问题,张乾仔细回想片刻。
发现自己对那位姓周的贼寇剑客毫无印象可言,想来是因为距今年代过于久远。
十年以前,那时候的他才多大,还坐在学堂里面强迫自己去读那些圣贤经典呢!两耳岂闻窗外事乎?
管他学堂外贼寇横行,洪水滔天,只要没冲到学堂里面,把他整个人给淹了。
那就皆与他不相干,自然会有与之相干的人去管,正是因为他内心深处极其厌恶这种所谓“专注”。
才会不甘于枯坐学堂桌前,想要弃文从武,宁愿从最底层的捕快衙役做起。
他也不愿去做穷酸秀才受人尊敬。
回忆作罢,张乾主动开口,问那周姓贼寇是否在潼川府衙内留有案卷记载。
倘若有案卷记载的话,那他可以回去带人好生翻阅下,说不定能从中找到有关周姓贼寇的线索。
年轻剑客自然点头,不出三日,事情发展的极为顺利。
张乾他最终在记载“罪大恶极”一类贼寇的众多案卷当中,找到了数位周姓之人,至于善使剑术者。
唯周氏子隐一人尔,潼川府人。
据案卷记载,这位名叫周子隐的贼寇曾经犯下过强闯民宅,连害六条人命的灭门重罪。
且作案手段血腥,残忍至极,上至六十老叟,下到豆蔻少女,竟无一人在他剑下得以幸免,甚至连全尸都不曾有。
皆是被他一剑枭首而亡,死状之凄惨难言,可谓骇人听闻。
除此灭门重罪之外,周子隐为人性格暴戾恣睢,仗着自己有武道实力在身,便四处与人结仇生怨。
在外曾多次暴起伤人,劣迹斑斑。
说时,张乾脸上满是愤怒,胆寒神情,显然为贼寇丧心病狂所震。
究竟得多大仇多大怨,才能让他冲到别人家里去屠人满门?身为后来者,光是站在旁观角度翻阅卷宗。
看着卷宗上面那些触目惊心的文字描述,记载就足以令他感到不寒而栗了。
幸而卷宗最后结语写明,恶贼周氏子隐逃窜至江兴地带,后被当地府衙收押监斩,已然伏诛。
要不然他还真想象不到任由这样一个罪大恶极之徒逍遥法外,该有多么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