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讨论没个结果,但是茯苓到来之后,阮桑枝恢复健康的速度可谓是突飞猛进。
转眼就到了百姓祈福消灾的日子,往年京城的权贵们都会去白鹤寺点灯烧香,今天却格外冷清,或许大家都听说了国子监血案。
官道疏通不久,陈平江在这方面向来靠谱,连带着路面都平整了许多,阮桑枝坐在马车内闭目养神,甚至都没感受到多少颠簸。
约莫行进到半山腰的时候,却骤然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茯苓正要掀开帘子去瞧,被楚悬渊拦了下来。
“步子快且重,步距偏长,听着是军中来人,不要轻举妄动。”
他掀开了茶壶盖,白茫茫的雾气缓缓萦绕在车厢内,和阮桑枝面上的白纱相互交织,从窗外往内看的话,很难分辨出她的样貌。
看见茯苓疑惑的表情,楚悬渊低声说道:“桑枝身份敏感,你我二人对付蟊贼还凑合,对上个中高人就毫无还手之力,还是谨慎些好。”
茯苓认同的点了点头,随即小心翼翼的问阮桑枝:“郡主,这年节都已经过了,您打算什么时候回府?”
她甚至都不敢提回宫的事,念着郡主可能还会惦记一下世子爷,便继续添了几句:“自打上次随您出门之后,世子爷受了不轻的伤,还是京兆府尹大人送回来的,可把王妃心疼坏了,要他小半年都不能出府去呢。”
阮桑枝并未睁眼,语气淡淡的开口应声,听起来并不是很在乎:“他伤势如何?”
茯苓料想当时的郡主或许也和世子爷待在一起,他能好好的被人送回来,自家郡主却现在都站不起来,不由得也多了几分气闷:“世子爷被一群小厮丫鬟前呼后拥的,还有表少爷表小姐陪他解闷,快活的很。”
“黄家兄妹?”
她脑海中立即浮现出有些生疏的面孔,想到这俩从鉴宝会中全身而退,还跟个没事人一样,实在是气运昌隆。
“只是可怜二爷,大少爷和二小姐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默默听了许久的楚悬渊不由得摇头笑了笑:“你这丫头,还操心起主子的事来了?”
茯苓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的确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但郡主向来不在意这些东西,她也就习惯了:“我操心也就操心了,你——”
“停下,接受排查!”
冷不丁传来一声大喝,车夫是自在楼的人,遇到这样的事便熟练的表现起慌张,一边给楚悬渊传递信息。
片刻,他轻盈的走下马车,按照事先准备好的说辞开口:“军爷,可是白鹤寺里发生什么事了?”
“去去去,少打听!”
楚悬渊柔柔弱弱的应了声是,便见为首的男人大步朝自己走了过来。青衣石带,瞧着是个校尉,看上去要刚正严肃很多,行步之间都带着军营的肃杀之气。
“白鹤寺突发命案,你们是上山拜佛的?回去吧。”
“命案?”
楚悬渊故作惊慌的道:“怎么会这样,好不容易才有消息了的,军爷,我们府上的小少爷年前走丢了,后来听说白鹤寺收留了许多孩童,便马不停蹄的过来找,想着兴许能找到他,军爷,还请通融一二!”
“回去。”
眼看着这校尉油盐不进,还作势要去牵马,楚悬渊连忙回身扒着窗沿,言辞凄切的哭道:“小姐,去寺里的路已经封了,我们、我们只能回去了。”
“可少爷走丢时还生着病呢,若是再耽搁下去……”
马车里传来茯苓的声音,那校尉下意识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放下了牵着缰绳的手,转而去掀帘子。
突如其来的寒气让她眉头微蹙,阮桑枝不情不愿的睁眼,瞥向那个不知礼数的校尉。
“放肆!”
茯苓怒气冲冲的推了他一把,却没想跟个铁块似的纹丝不动:“我家小姐还是未出阁的姑娘,你这样、这样孟浪的行径,是什么意思?!”
“例行检查。”
校尉想到旧友口中的那道密令,若今天这一趟真的找到了“出逃”的贵妃娘娘,也许就能摆脱当下的困境了。
阮桑枝默不作声,却从他眼中看到了别样的情绪,宛如浅滩上的鱼,始终渴望化为海中游龙。
她轻声道:“如你所见,大人,我前些日子落了病根,站不起来的。”
“病根?”
“是的,不慎落水,风寒加重。”
校尉眼中的怀疑之色愈发浓烈,只有马车外的楚悬渊心下一沉,明明之前商量好的说辞不是这样,她应该是先天腿疾才是,为何要铤而走险?
阮桑枝正是要以身入局。
她赌这个呆头呆脑的校尉不会错过抓到“贵妃娘娘”的机会,也真要把机会摆在他面前,反倒会格外的小心谨慎起来。
“咳咳——”阮桑枝捂着伤口,咳嗽的厉害,让校尉下意识有些紧张。
毕竟密令上要的是一个完好无损的女人,要是病死在路上,恐怕自己也会被牵连。
校尉脸上是肉眼可见的紧张,茯苓趁机道:“我家小姐需要找个地方服药休息,军爷,可否暂且容许我们去白鹤寺稍作休整?绝不会捣乱的。”
他没吭声,等到车夫都打算放弃的时候,却突然听到一句:“放行。”
“诶,多谢军爷!”
茯苓笑着转身钻进马车,楚悬渊也打算跟进去,却被校尉拦了下来:“男子汉大丈夫,跟女子挤在一起?”
“给他腾一匹马来。”
阮桑枝挑着纱帘正往外瞧,就见楚悬渊不情不愿受冻吹风的场面,不由得轻笑出声。
这时候校尉恰好回过头来,四目相对,寸步不让。
她漫不经心的勾起唇角:“大人怎么称呼?”
“廖长风。”
“廖大人。”
阮桑枝慢条斯理的放下帘子,那人的神情都被挡在外面,随着这个名字蔓延开的思绪却越来越清晰。
京城,姓廖,校尉,还是这样的脾性,莫非他就是廖阁老那个不受管教的大侄子?
萧洪山打进京城的时候,原本的城防营和禁卫军大多四散而逃,拼死抵抗的也化为尘土了,倒是廖长风这一支,不知道因为什么保留了下来。
印象中小廖大人已经是三品还是四品的将军了,突然之间沦为八品的小校尉,还挺委屈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