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史太君寿终
却说贾母强撑着坐起身来,拉着家常:“我来这贾家都六十多年喽,打从年轻一直享用到老,也算是福泽深厚。从老爷开始,儿子孙子也都还不错。就是宝玉啊,我这心里头最放不下的就是他。”说着,眼睛在屋里扫了一圈。王夫人赶忙把宝玉推到床前。贾母从被窝里伸出手,紧紧拉住宝玉,“我的儿,你可得给我争口气!”宝玉嘴里忙不迭地答应,心里却一阵发酸,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又不敢哭出来,只能硬着头皮站着。贾母又接着说:“我就盼着能再看到一个重孙子,我这心里也就踏实了。我的兰儿呢?”李纨便把贾兰也推到前面。贾母松开宝玉,又拉住贾兰,“你母亲是个孝顺的,等你长大了,可一定要让你母亲风光风光。凤丫头呢?”凤姐本来就站在旁边,赶紧凑上前说:“在这儿呢,老太太。”贾母看着她说道:“我的儿,你太聪明了,以后可得多积点福。我这辈子也没怎么吃斋念佛,就去年让人写了些《金刚经》送送人,也不知道送完了没有?”凤姐忙回答:“还没呢。”贾母皱皱眉:“早该送完才好。你说大老爷和珍儿,在外面自在逍遥。最可气的就是史丫头,一点良心都没有,怎么都不来看看我。”鸳鸯等人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都不敢吭声。贾母又瞅了瞅宝钗,叹了口气,脸上泛起一阵红晕。贾政一看,知道这是回光返照,赶紧端上参汤。可这时候贾母牙关已经紧了,合了会儿眼,又睁开眼睛把屋里瞧了个遍。王夫人和宝钗轻轻扶着她,邢夫人和凤姐等人忙着给她穿衣。地上的婆子们早就把床准备好了,铺上了被褥。突然,贾母喉咙里轻轻一响,脸上露出笑容,就这么去了,享年八十三岁。众婆子赶紧把贾母的遗体安置停当。
这下可好,贾政他们在外面跪着,邢夫人她们在里面跪着,哭声一片。外面家里人把各种丧葬用品都预备齐全了,就等着里头消息一传出来,荣府从大门到内宅,门扇全都糊上了白纸,孝棚高高搭起,大门前的牌楼也立马立了起来,上上下下的人都穿上了孝服。贾政赶忙去报了丁忧。礼部上奏朝廷,皇上念着贾家世代功勋,又因为贾母是元妃的祖母,赏赐了一千两银子,还下令让礼部主持祭祀。家里人也四处去报丧。众亲友虽说知道贾家现在势败了,可看到圣恩这么隆重,也都纷纷前来吊唁。选了个吉利的时辰入殓,把贾母的灵柩停放在正厅。贾赦不在家,贾政是长子,宝玉、贾环、贾兰是亲孙子,年纪又小,都该守灵。贾琏虽然也是亲孙子,不过带着贾蓉还能分派家人办事。虽说请了些男女外亲来帮忙,可内里邢王二夫人、李纨、凤姐、宝钗这些人才是该在灵旁哭泣守灵的。尤氏虽说能照应照应,可她在贾珍外出时住在荣府,一向不怎么管事,而且对荣府的事也不太熟悉。贾蓉的媳妇就更不用说了。惜春年纪小,虽说在这儿长大,可对家里的事一窍不通。所以内里就没一个能真正挑大梁的,只有凤姐还能管管里头的事。再加上贾琏在外头主事,他俩这么一搭配,倒也还算合适。
凤姐以前仗着自己有本事,还想着老太太这一去世,自己能大显身手呢。邢王二夫人也知道她办过秦可卿的丧事,肯定没问题,就还让她总理里头的事。凤姐心里也乐意,想着:“这家里的事本来就归我管,那些仆人也都是我手下的人,太太和珍大嫂子的人本来就难使唤。现在她们都不在了,虽说没了对牌取银子,可这办丧事的银子现成的。外头的事又有贾琏操办。虽说我现在身体不太好,可想来也不至于办砸了,肯定比在宁府办得还好。”主意一定,就等着明天接了三,后天一大早就让周瑞家的把花名册拿上来。凤姐仔细一瞧,总共才二十一个男仆,十九个女仆,剩下的都是些丫头,把各房的人都算上,也不过三十来个人,这可怎么分派差使啊。心里不禁犯嘀咕:“这回老太太的丧事,人手可比东府那次少多了。”又想从庄上叫几个人来,可还是不够用。
正琢磨着呢,一个小丫头过来说:“鸳鸯姐姐请奶奶过去。”凤姐只好过去。只见鸳鸯哭得像个泪人似的,一把拉住凤姐说:“二奶奶您坐,我得给您磕个头。虽说服丧期间不能行礼,可这个头我必须得磕。”说着就要跪下。凤姐赶忙拉住她,“这是干啥,有话好好说。”鸳鸯跪着,凤姐把她拉起来。鸳鸯说道:“老太太的丧事,里里外外都靠二爷和二奶奶操办了。这银子是老太太留下来的。老太太这辈子可没糟蹋过钱,现在这最后一件大事,可得求二奶奶办得风风光光的。我刚听老爷在那儿说什么诗云子曰的,我也听不懂,又说什么‘丧与其易,宁戚’,我也不明白啥意思。我问宝二奶奶,说是老爷的意思是老太太的丧事只要悲切就是真孝,不用太铺张浪费。可我想老太太这么个人物,怎么能不办得体面些呢!我虽然只是个丫头,可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老太太生前那么疼二奶奶和我,临死了怎么也得让她走得风光啊!我知道二奶奶能办大事,所以才来求您给拿个主意。我生是老太太的人,老太太死了我也跟着她。要是看不到老太太的丧事办好,我以后可怎么有脸去见她老人家啊!”凤姐听了,觉得这话有点奇怪,就说:“你放心,要体面不难。再说老爷虽说要节省,可这排场也不能太差。就算把这银子都花在老太太身上,那也是应该的。”鸳鸯又说:“老太太的遗言说,剩下的东西都是给我们的。二奶奶要是不够用,就拿这个去折变补上。就是老爷有啥意见,我也不能违背老太太的遗言。那天老太太分派的时候,老爷不也在旁边听着嘛。”凤姐说:“你平时挺明白的,怎么这会子这么着急呢?”鸳鸯着急地说:“不是我着急,大太太本来就不管事,老爷又怕太招摇。要是二奶奶也和老爷一个想法,说咱们抄过家的人家丧事还这么好,以后再被抄家怎么办,就不管老太太了,那可怎么行!我虽然是个丫头,可好歹也在乎这府里的名声。”凤姐拍拍她的手说:“我知道了,你放心,有我呢!”鸳鸯这才千恩万谢地走了。
凤姐出来后心里想:“这鸳鸯今天可真奇怪,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按说老太太的丧事是该办得体面些。算了,先不管她,就照着咱们家以前的样子办吧。”于是叫旺儿家的把贾琏叫进来。不一会儿,贾琏进来了,说:“叫我干啥?你在里头照应着就行。反正做主的是咱们二老爷,他说怎么着咱们就怎么着。”凤姐白了他一眼:“你也说这话,可不就像鸳鸯说的那样了。”贾琏一脸疑惑:“鸳鸯说什么了?”凤姐就把鸳鸯找她的事说了一遍。贾琏不屑地说:“她们的话能算什么。刚才二老爷叫我去,说老太太的事固然要认真办,但是知道的人会说老太太是自己寿终正寝,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把钱都藏起来了,现在很宽裕呢。老太太这银子不用了还能给谁,当然还是该花在老太太身上。老太太在南边有坟地,可阴宅还没有。老太太的灵柩要运到南边去,这银子得留着在祖坟上盖些房子,剩下的再买几顷祭田。咱们以后回去也好,就算不回去,让那些贫穷的族人住着,也好按时祭祀。你觉得这话是不是很有道理?难道你想把这银子都花光?”凤姐问:“银子发出来了没有?”贾琏无奈地说:“谁见过银子啊!我听咱们太太听了二老爷的话,一个劲儿地撺掇二太太和二老爷,说这主意好。我能有什么办法!现在外头棚杠上要用几百两银子,到现在还没发出来呢。我去要,他们都说有,先让外头办了事回来再算。你说这些仆人,有钱的早跑了,按册子叫人,有的说病了,有的说下庄子去了。能干活的没几个,就知道赚钱,赔钱的事谁干啊!”凤姐听了,半天没说话,最后叹了口气:“这还怎么办丧事啊!”
正说着呢,一个丫头进来说:“大太太问二奶奶,今天第三天了,里头还乱糟糟的,供了饭还让亲戚们等着吗?叫了半天,菜来了,饭却不够,这像什么话!”凤姐一听,急忙进去,吆喝着仆人来伺候,好歹把早饭应付过去了。偏偏那天来的人特别多,里头的人都像没了魂似的。凤姐在那儿照料了一会儿,又惦记着派人的事,赶紧出来叫旺儿家的把家人和女仆们都叫齐了,一个个分派任务。可众人都站在那儿不动。凤姐急了:“什么时候了,还不供饭!”众人嘟囔着说:“传饭容易,可您得把里头的东西发出来,我们才能去办啊。”凤姐骂道:“糊涂东西,派了你们还怕没你们的份儿?”众人这才勉强应着。凤姐又往上房去取要用的东西,想去请示邢王二夫人,可看到人太多,不好开口。这时候太阳都快落山了,没办法,只好去找鸳鸯,说要老太太存的那套家伙。鸳鸯没好气地说:“你还问我呢,那年二爷当了赎了,你不知道啊!”凤姐忙说:“不用金银的,就只要平常使的那套。”鸳鸯说:“大太太和珍大奶奶屋里用的是哪儿来的?”凤姐一想,对啊,转身就走,到王夫人那边找了玉钏和彩云,才拿了一套出来,赶紧叫彩明记账,发给众人收管。
鸳鸯看到凤姐这么慌张,想叫她回来又不好开口,心里想:“她以前做事多利落,现在怎么这么狼狈。这两三天一点头绪都没有,老太太不是白疼她了吗?”她哪知道邢夫人一听贾政的话,正合了她以后家计艰难的心思,巴不得能省一点是一点。再说老太太的事本来该长房做主,贾赦不在家,贾政又古板,一有事就说请大奶奶拿主意。邢夫人早就知道凤姐花钱大手大脚,贾琏也不靠谱,所以就死抓住钱不放松。鸳鸯还以为这银子已经交出去了,看到凤姐这么为难,就以为她不肯用心,在贾母灵前唠唠叨叨哭个不停。邢夫人等人听了,觉得她话里有话,也不想想是自己不让凤姐方便行事,反而说凤丫头果然不用心。到了晚上,王夫人叫凤姐过去,说:“咱们家虽说不宽裕,可外头的体面还是要的。这两三天人来人往,我看那些人都照应不好,是不是你没吩咐清楚啊?还得你多操点心才行。”凤姐听了,愣了半天,想把银子不够用的事说出来,可这银钱是外头管的,王夫人说的是照应的事,凤姐也不敢争辩,只好不说话。邢夫人在旁边阴阳怪气地说:“按说这该是我们做媳妇的操心,本来不是孙子媳妇的事。可我们走不开,所以才托给你,你可不能撒手不管。”凤姐气得脸通红,正要说话,外面鼓乐响起来了,到了烧黄昏纸的时候了,大家又都哭起来,凤姐只好把话咽了回去。本想等会儿再说,王夫人又催她出去料理,说:“这儿有我们,你快去料理明天的事吧。”
凤姐不敢再说,只能含着泪出来,又叫人把众人都叫齐了,吩咐了一番:“大娘婶子们,可怜可怜我吧!我在上面挨了不少骂,都是因为你们办事不利索,让人笑话。明天你们可得多辛苦点。”那些人回答说:“奶奶办事又不是一回两回了,我们哪敢不听啊。只是这回的事上头太麻烦。就说打发这顿饭吧,有的要在这儿吃,有的要在家里吃,请了这位太太,那位奶奶又不来。这样那样的事,哪能都办好啊。还得请奶奶劝劝那些姑娘们,别太挑剔了。”凤姐无奈地说:“头一层是老太太的丫头们难伺候,太太们的人也不好说话,我能去说谁呢?”众人说:“以前奶奶在东府里管事的时候,要打要骂都行,怎么现在这么没威风了,连这些姑娘们都管不住了?”凤姐叹了口气:“东府里的事是托我办,可太太在那儿,我不好太过分。现在是自己家的事,又是公中的,人人都能说上话。再说外头的银钱也不凑手,就像棚里要个东西,传了出去总不见拿进来。我能有什么办法呢?”众人问:“二爷在外头也应付不来吗?”凤姐苦笑着说:“别提他了,他也难。第一件就是银钱不在他手里,要一件得回一件,哪能那么快凑齐。”众人又问:“老太太这银子不在二爷手里吗?”凤姐说:“你们回头问管事的就知道了。”众人抱怨说:“怪不得我们听外头男人们说:‘这么大的事,我们一点好处都没有,净当苦差!’这让人怎么能齐心呢?”凤姐说:“现在先不说这些了,眼前的事大家都上点心。要是上头怪罪下来,我和你们都没好果子吃。”众人说:“奶奶要怎么样,我们哪敢抱怨啊。只是上头一个人一个主意,我们实在太难办好了。”凤姐没办法,只好央求道:“好大娘婶子们,明天就帮我一天,等我把姑娘们的事弄明白了再说吧。”众人这才答应着走了。
凤姐心里一肚子委屈,越想越气,可天一亮又得上去忙活。想把各处的人整顿整顿,又怕邢夫人生气;想和王夫人说,可邢夫人又在中间挑唆。那些丫头们看到邢夫人不帮凤姐,更加肆无忌惮地欺负她。幸好有平儿帮凤姐解围,跟大家解释说:“二奶奶也想把事办好,可老爷太太们吩咐了外头不能太浪费,所以二奶奶才应付不来。”说了好几次,才稍微安静点。虽说请了和尚道士念经,上祭的挂帐也不少,可毕竟银钱有限,谁也不肯多出力,都只是应付了事。连着几天,王妃诰命来了不少,凤姐也没办法上去照应,只能在下面忙得团团转,叫了这个,走了那个,发一通火,又央求一阵,好不容易应付完一批,又来一批。别说鸳鸯等人看着不像话,就连凤姐自己心里也觉得过不去。
邢夫人虽说名义上是冢妇,可仗着“悲戚为孝”四个字,啥都不管。王夫人就跟着邢夫人的样子行事,其他人更不用说了。只有李纨看出了凤姐的难处,可也不敢替她说话,只能自己感叹:“俗话说,‘牡丹虽好,全仗绿叶扶持’,太太们要是不帮着凤丫头,那些人能听话吗?要是三姑娘在家就好了,现在只有她自己的人瞎忙活,还被人在背后抱怨说一个钱都摸不着,一点面子都没有。老爷只知道尽孝,对这些杂事不太懂,这么大的事,不多花点钱能办好吗?可怜凤丫头忙了这么多年,没想到在老太太的丧事上,恐怕要丢脸了。”于是抽空叫了自己的人来吩咐:“你们别跟着别人学,也去欺负琏二奶奶。别以为穿孝守灵就是大事了,不过是混几天罢了。看到那些人忙不过来,帮把手也没什么,这也是公事,大家都该出力的。”那些信服李纨的人都答应着说:“大奶奶说得对。我们也不敢那样,只是听鸳鸯姐姐们的话,好像在怪琏二奶奶似的。”李纨说:“我也跟鸳鸯说过了,我说琏二奶奶不是不想把老太太的事办好,只是银子不在她手里,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现在鸳鸯也知道了,所以她也不怪了。只是鸳鸯的样子好像变了很多,这也奇怪,以前有老太太疼她,她也没作威作福,现在老太太死了,没了靠山,我看她脾气好像大了不少。我以前还替她担心,幸好大老爷不在家,不然她可怎么办。”
正说着,贾兰走过来,说:“妈妈睡吧,一天到晚人来人往的,您也累了,歇歇吧。我这几天都没看书,今天爷爷让我在家里睡,我可高兴了,想复习一两本书。等脱了孝再看,怕都忘了。”李纨笑着说:“好孩子,看书是好事。今天先歇歇,等老太太送殡之后再看。”贾兰说:“妈妈要是睡了,我就在被窝里想想也行。”众人都夸道:“好哥儿,这么小就知道用功。不像宝二爷,都娶了亲还像个孩子似的。这几天跟着老爷跪着,看他那难受样,巴不得老爷一走开就去找二奶奶,也不知道在嘀咕啥,搞得二奶奶都不理他了。他又去找琴姑娘,琴姑娘也躲着他。邢姑娘也不太爱跟他说话。倒是咱们本家的喜姑娘和四姑娘,跟他哥哥长哥哥短的,挺亲热。我们看那宝二爷,整天就跟奶奶姑娘们混在一起,估计心里也没别的事,白白辜负了老太太对他的疼爱。哪像兰哥儿,这么懂事。大奶奶,您以后可就指望他了。”李纨叹口气说:“他就算好,可现在还小呢,等他长大了,咱们家还不知道啥样呢。环哥儿你们觉得咋样?”众人七嘴八舌地说:“那环哥儿更不成样子!两只眼睛滴溜溜转,像个活猴儿。虽说在那儿哭丧,可一看到奶奶姑娘们来了,就躲在孝幔子里偷偷瞧人。”李纨摇摇头:“他年纪也不小了,听说前阵子还要给他说亲呢,现在又得往后拖了。哎,还有件事,咱们家这些人啊,真是乱得像一团麻,先不说这些闲话了。后日送殡,各房的车辆都安排好了吗?”众人回答:“琏二奶奶这几天忙得晕头转向的,也没见她安排。昨天听我男人说,琏二爷派了蔷二爷去料理,说咱们家的车不够,赶车的人也少,还得去亲戚家借呢。”李纨忍不住笑了:“车也能借啊?”众人说:“奶奶您别逗了,车怎么不能借?只是那天所有亲戚都要用,恐怕不好借,估计还得雇呢。”李纨又问:“底下人的车雇也就罢了,上头白车也有雇的?”众人解释道:“现在大太太、东府里的大奶奶和小蓉奶奶都没车了,不雇哪来的车呀?”李纨听了,无奈地叹息:“以前看到别人家太太奶奶坐雇来的车,咱们还笑话,现在轮到自己头上了。你明天告诉你男人,咱们的车马早点准备好,别到时候挤。”众人答应着出去了。
且说史湘云,因为她女婿病着,贾母去世后只来过一次。算起来后日送殡,她不能不去。又想到自己命苦,好不容易嫁了个才貌双全、性情又好的男人,却偏偏得了痨病,只能一天天熬日子。心里越发悲痛,直哭了半夜。鸳鸯等人怎么劝都劝不住。宝玉在旁边看着,心里也不好受,可又不知道怎么去劝。只见湘云淡妆素服,不施脂粉,却比未出嫁的时候更添了几分韵味。宝玉转头又看到宝琴等人淡雅的装扮,各有各的风姿。再看宝钗,一身孝服,却比平时穿鲜艳衣服的时候更显得雅致。宝玉不禁在心里想:“都说千红万紫,可梅花才是花魁,现在才明白,不是因为梅花开得早,而是‘洁白清香’这四个字,别的花比不了。要是这时候林妹妹也这么打扮,不知道又会是怎样的风姿呢!”想到这儿,心里一阵酸楚,眼泪忍不住滚了下来。趁着贾母的丧事,索性放声大哭起来。众人正围着湘云劝慰,外面又多了一个哭的。大家都以为宝玉是想起贾母疼爱他的好,所以伤心,哪知道他们俩各有各的心事。这一场大哭,引得屋里的人都跟着落泪。最后还是薛姨妈和李婶娘等人好不容易把他们劝住了。
到了坐夜那天,场面更加热闹。凤姐这天实在支撑不住了,可又没办法,只能拼了老命,喉咙都喊破了,才勉强应付了半天。到了下午,人越来越多,事情也越来越繁杂,顾了这头顾不了那头。正着急呢,一个小丫头跑过来说:“二奶奶,怪不得大太太说,里头人多照应不过来,二奶奶是躲着偷懒去了。”凤姐一听,气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憋在胸口,眼泪止不住地流。突然眼前一黑,嗓子里一股血腥味,“哇”地喷出一口鲜血,身子一软,就蹲倒在地上。幸亏平儿眼疾手快,急忙跑过来扶住。只见凤姐的血不停地吐,也不知道她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