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潇湘闻鬼哭
却说贾政之前把房产和大观园奏请充公,可内廷没接收,这园子又没人住,只能先封锁起来。这园子紧挨着尤氏和惜春的住处,太宽敞又没人气,于是就派包勇去看守这荒园子。眼下贾政管家,又遵了贾母的吩咐,慢慢裁减家里的人口,能省就省,即便这样,日子还是紧巴巴的。好在凤姐呢,贾母挺疼她,王夫人虽说不太喜欢,可说起管家办事,她还是有两下子的,所以家里的事还是交给凤姐来管。但自从被抄家后,很多事都不好办了,手头也总是缺钱。那些下人们以前过惯了好日子,现在和以前比,少了七成的花销,哪能事事周全,嘴里的怨言就没断过。凤姐也不敢推脱,拖着病身子还得想法子让贾母高兴。
过了些日子,贾赦和贾珍都到了服役的地方,有了些用度,暂时也算安稳,写信回家都说过得挺自在,让家里别挂念。贾母听了放心,邢夫人和尤氏也稍稍宽了心。
有一天,史湘云出嫁后回门,来给贾母请安。贾母说她女婿不错,史湘云也说那边日子过得平静,让老太太别操心。又说起黛玉不在了,大家忍不住掉眼泪。贾母想起迎春的苦处,更伤心了。史湘云劝了一会儿,又到各房问安后,回到贾母房里休息,说起:“薛家本来好好的人家,被薛大哥折腾得家破人亡。今年虽说判了缓决,明年还不知道能不能减刑呢?”贾母叹口气说:“你还不知道呢,昨天蟠儿媳妇死得不明不白,差点又出大乱子。多亏老天有眼,是她带来的丫头自己招了,夏奶奶才没闹起来,自己拦住没让人验尸。你姨妈这才好歹把事应付过去。你说说,真是亲戚们都跟着倒霉!薛家这样了,你姨太太守着薛蝌过日子,这孩子有良心,说哥哥在牢里还没结果,不肯娶亲。你邢妹妹在大太太那边也挺苦。琴姑娘因为公公去世还没满服,梅家也还没娶她。二太太的娘家舅太爷一死,凤丫头的哥哥也不成器,二舅太爷又小气,还欠着官债,也在发愁。甄家自从被抄家后就没消息了。”湘云问:“三姐姐走了后有信回来吗?”贾母说:“自从嫁出去,二老爷回来说,你三姐姐在海疆挺好。只是没写信,我也天天惦记。因为咱们家接二连三出事,我也顾不过来。现在四丫头也没给说亲。环儿呢,谁有空管他。咱们家现在比你以前在的时候更难熬。只可怜你宝姐姐,自从嫁过来,一天好日子都没过。你二哥哥还是疯疯癫癫的,这可怎么办!”湘云说:“我从小在这儿长大,这些人的脾气我都清楚。这次回来,发现都变了样。我原以为好久没来,他们生疏我了。仔细想想,不是这么回事,就算见了我,看他们的样子本来想和以前一样热闹,可不知怎么,说着说着就伤心起来。所以我坐了会儿就来老太太这儿了。”贾母说:“现在这样的日子,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将就,你们年轻人可怎么受得了!我正想找个法子让大家再热闹一天,就是没这精神头。”湘云眼睛一亮,说:“我想起来了,宝姐姐不是后天生日吗?我多住一天,给她拜寿,大家热闹热闹。老太太您看怎么样?”贾母一拍脑袋:“哎呀,我真是气糊涂了。你不说我都忘了,后天可不就是她生日!我明天拿出钱来,给她好好办一场。她没定亲的时候还办过好几次,现在嫁过来了,反倒没办。宝玉这孩子以前机灵又淘气,现在因为家里的事,变得话都没了。倒是珠儿媳妇不错,不管什么时候都稳稳当当,带着兰儿安静过日子,也不容易。”湘云说:“别人还凑合,唯独琏二嫂子连模样都变了,说话也不利索了。明天我来带带气氛,看看他们怎么样。不过他们嘴上不说,心里可能要埋怨我,说我有了……”湘云说到这儿,脸一下子红了。贾母心领神会,笑着说:“这怕什么。原来姐妹们在一起都玩惯了,说说笑笑,别想太多。人啊,不管有没有,总得能享富贵也能受贫贱才好。你宝姐姐生来大方,以前她家好的时候,她一点不骄傲,后来家道中落,她也能坦然面对。现在在我家,宝玉对她好,她就好好过日子;宝玉对她不好,她也不烦恼。我看这孩子有福气。你林姐姐那是性子小又多心,所以才不长命。凤丫头也经历过不少事,不该遇到点风波就变了样,要是这样没见识,可就小家子气了。后天宝丫头的生日,我专门拿出银子来,热热闹闹给她过,也让她高兴一天。”湘云忙点头:“老太太说得对。干脆把姐妹们都请来,大家聚聚。”贾母说:“那肯定得请。”一时高兴起来,对鸳鸯说:“拿出一百两银子交给外面,让他们明天开始准备两天的酒饭。”鸳鸯领命,叫婆子去办了。这一晚倒也平静。
第二天,消息传出去,派人去接迎春,又请了薛姨妈、宝琴,让带着香菱来,还请了李婶娘。没多久,李纹、李绮都来了。宝钗本来不知道,听到老太太的丫头来请,说:“薛姨太太来了,请二奶奶过去呢。”宝钗心里高兴,穿着平常衣服就过去了,想去见母亲。到那儿一看,妹子宝琴和香菱都在,李婶娘等人也来了。心里琢磨:“这些人肯定是知道我们家的事过去了,所以来问候的。”先向李婶娘问好,见过贾母,又和母亲说了几句话,就和李家姐妹们打招呼。湘云在旁边笑着说:“太太们都请坐,让我们姐妹们给姐姐拜寿。”宝钗一听愣住了,回过神来一想:“可不是明天是我生日嘛!”就连忙说:“妹妹们来看老太太是应该的,要是为我的生日,那可不敢当。”正推让着,宝玉也来给薛姨妈、李婶娘请安。听到宝钗在推辞,他心里其实早想着给宝钗过生日,只是家里乱糟糟的,不敢在贾母面前提。现在看到湘云等人要给宝钗拜寿,高兴地说:“明天才是生日,我正想告诉老太太呢。”湘云打趣道:“得了吧,老太太还用你告诉。你以为这些人为什么来?是老太太请的!”宝钗心里不太相信。只听贾母和她母亲说:“可怜宝丫头做了一年新媳妇,家里接二连三出事,一直没给她办过生日。今天我给她办,请姨太太、太太们来聚聚。”薛姨妈说:“老太太这段时间心里才安稳些,她小孩子家还没孝顺老太太,倒让老太太操心了。”湘云说:“老太太最疼的孙子是二哥哥,难道二嫂子就不疼了?况且宝姐姐也值得老太太给她办生日。”宝钗低着头不说话。宝玉心里想:“我还以为史妹妹出嫁后变了个人,所以不敢亲近她,她也不理我。现在听她说话,还是和以前一样。可为什么我那个媳妇过门后更害羞了,话都少了呢?”
正想着,小丫头进来说:“二姑奶奶回来了。”接着李纨、凤姐都进来了,大家互相见礼。迎春说起她父亲出门的事,说:“本来想赶来看看,他不让来,说咱们家正倒霉,别沾染上晦气。我拗不过,没来成,哭了两三天。”凤姐问:“今天怎么肯放你回来了?”迎春说:“他又说咱们家二老爷袭了职,可以走动走动,没事了,所以才放我来。”说着,又忍不住哭了。贾母皱皱眉说:“我本来是想解解闷,接你们来给孙子媳妇过生日,你们又提这些烦心事,又惹我心烦了。”迎春等人都不敢吭声。凤姐虽然勉强说了几句热闹话,可不像以前那么机灵有趣了。贾母想让宝钗高兴,故意逗凤姐说话。凤姐也明白贾母的心思,就努力张罗,说:“今天老太太心情好点了。你看这些人好久没聚在一起,今天可齐了。”说着回头一看,婆婆、尤氏不在,赶紧闭上嘴。贾母因为“齐全”这两个字,想起邢夫人等人,叫人去请。邢夫人、尤氏、惜春听到老太太叫,不敢不来,心里却不情愿,想着家业败落,老太太还高兴给宝钗过生日,真是偏心,来了也没精打采的。贾母问起岫烟,邢夫人假说病了不来。贾母心里明白,知道薛姨妈在这儿有些不方便,就不再提了。
一会儿摆上了果酒。贾母说:“也不送到外面去,今天就咱们娘儿们乐一乐。”宝玉虽然结了婚,因为贾母疼爱,还在里面跟着玩,只是不和湘云、宝琴她们坐一起,在贾母旁边有个座位,和宝钗轮流给大家敬酒。贾母说:“先坐下喝酒,到晚上再去各处行礼。要是现在就行礼,大家又要讲规矩,把我的兴致弄没了就不好玩了。”宝钗就依言坐下。贾母又叫人来说:“今天咱们索性自在点,各留一两个人伺候。我让鸳鸯带着彩云、莺儿、袭人、平儿她们到后面去,也喝杯酒。”鸳鸯等人说:“我们还没给二奶奶磕头,怎么能先喝酒呢。”贾母笑着说:“我说了,你们去吧,有事再叫你们。”鸳鸯等人就去了。这边贾母才让薛姨妈等人喝酒,看他们都没什么精神,着急地说:“你们这是怎么了?大家高兴点才好。”湘云说:“我们又吃又喝,还不行啊!”凤姐解释道:“他们小时候都活泼,现在长大了,都顾着脸面不敢随便说笑,所以老太太觉得冷清了。”
宝玉悄悄对贾母说:“也没什么话说,再说就说到不好的地方了。不如老太太出个主意,让他们行个酒令吧。”贾母侧着耳朵听了,笑着说:“要是行令,又得叫鸳鸯来。”宝玉一听,不等再说,就起身到后面找鸳鸯,说:“老太太要行令,叫姐姐去呢。”鸳鸯嘟囔着:“小爷,让我们好好喝杯酒不行吗,干嘛又来捣乱。”宝玉笑着说:“真的是老太太说的,跟我可没关系。”鸳鸯没办法,只好说:“你们先喝着,我去去就来。”就到贾母那边。老太太问:“你来了,行个什么令呢?”鸳鸯想了想说:“姨太太年纪大了,不想太费神,不如拿出令盘骰子来,大家掷骰子赌输赢喝酒,按掷出的曲牌名来。”贾母点头说:“行。”就叫人把骰盆放在桌上。鸳鸯说:“用四个骰子掷,掷不出名儿的罚一杯,掷出名儿了,每人喝的杯数再看掷出来的点数定。”众人都说:“这简单,我们跟着玩。”鸳鸯先打点儿。众人让鸳鸯喝了一杯,从她开始数,正好是薛姨妈先掷。薛姨妈掷了一下,是四个幺。鸳鸯说:“这有名堂,叫‘商山四皓’。年纪大的喝一杯。”于是贾母、李婶娘、邢王二夫人都该喝。贾母举起酒杯要喝,鸳鸯说:“这是姨太太掷的,还得姨太太说个曲牌名儿,下家接一句《千家诗》。说不出就罚一杯。”薛姨妈苦笑着说:“你又来为难我,我哪说得上来。”贾母忙说:“不说就太冷清了,还是说一句的好。下家就是我了,要是说不出来,我陪姨太太喝一杯。”薛姨妈想了想说:“我说个‘临老入花丛’。”贾母点头称赞:“将谓偷闲学少年。”说完,骰盆轮到李纹,她掷了两个四两个二。鸳鸯说:“这也有名,叫‘刘阮入天台’。”李纹接着说:“二士入桃源。”下家李纨马上说:“寻得桃源好避秦。”大家又喝了一口。骰盆又到贾母跟前,掷了两个二两个三。贾母问:“这要喝酒了?”鸳鸯笑着说:“有名儿的,这是‘江燕引雏’。众人都该喝一杯。”凤姐开玩笑说:“雏是雏,可飞走不少了。”众人都瞪了她一眼,凤姐赶紧闭嘴。贾母笑着说:“我说什么呢,‘公领孙’吧。”下家李绮接道:“闲看儿童捉柳花。”众人都说好。宝玉早就想说话,可令盆一直轮不到他,好不容易到了跟前,他掷了一个二两个三一个幺,自己也愣住了,问:“这是什么?”鸳鸯笑着说:“这是个‘臭’,先喝一杯再掷。”宝玉只好喝了又掷,这次掷了两个三两个四,鸳鸯打趣说:“有了,这叫‘张敞画眉’。”宝玉知道是在打趣他,脸一下子红了,宝钗的脸也红了。凤姐不太懂,还催着:“二兄弟快说,下家是谁。”宝玉知道不好说,干脆说:“罚了罢,我也没下家。”令盆轮到李纨,她掷了一下。鸳鸯说:“大奶奶掷的是‘十二金钗’。”宝玉一听,跑到李纨身旁去看,只见红绿对开,忍不住说:“这个好看。”忽然想起十二钗的梦,心里一阵难过,呆呆地回到座位上,心想:“这十二钗说是金陵的,怎么家里这些人现在七零八落就剩这几个了。”又看看湘云、宝钗,虽说都在,可黛玉却不在了,心里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怕人看见,就借口身上燥热,脱了衣服,挂了筹出去了。史湘云看宝玉这样,以为他掷不出好的,被别人占了先,心里不开心就走了;又觉得这个令没趣,有些厌烦。李纨见大家都没兴致,就说:“我不说了,人也不齐,罚我一杯吧。”贾母也觉得:“这个令不热闹,算了吧。让鸳鸯掷一下,看看能掷出个什么。”小丫头把令盆放在鸳鸯跟前。鸳鸯掷了两个二一个五,还有一个骰子在盆里转,鸳鸯叫着:“不要五!”可那骰子偏偏转出一个五来。鸳鸯叫着:“哎呀!我输了。”贾母说:“这不算什么吧?”鸳鸯说:“名儿有,可我说不上曲牌名。”贾母大方地说:“你说名儿,我来编。”鸳鸯说:“这是浪扫浮萍。”贾母略一思索:“这也不难,我给你说个‘秋鱼入菱窠’。”鸳鸯下家是湘云,湘云马上说:“白萍吟尽楚江秋。”众人都夸:“这句很妙。”贾母说:“这令完了。咱们喝两杯就吃饭。”回头一看,见宝玉还没进来,就问:“宝玉去哪儿了,还不来?”鸳鸯说:“换衣服去了。”贾母又问:“谁跟着去了?”莺儿忙上前说:“我看见二爷出去,叫袭人姐姐跟去了。”贾母和王夫人才放心。
等了一会儿,王夫人叫人去找。小丫头到了新房,看见五儿在插蜡。小丫头问:“宝二爷去哪儿了?”五儿说:“在老太太那边喝酒呢。”小丫头着急地说:“我刚从老太太那儿来,太太叫我来找的。哪有在那儿还让我来找的道理。”五儿也疑惑地说:“这我就不知道了,你到别处找找吧。”小丫头没办法,只好回来,路上碰到秋纹,问道:“你看见二爷去哪儿了?”秋纹也在找,说:“太太们等他吃饭,他这时候去哪儿了呢?你快去回老太太,别说不在家,就说喝了酒不太舒服,不吃饭了,躺一会儿再来,请老太太们先吃饭。”小丫头照话回了珍珠,珍珠又回了贾母。贾母说:“他本来吃得少,不吃也罢。让他歇歇。告诉他今天不用过来了,有他媳妇在呢。”珍珠对小丫头说:“你听到了?”小丫头答应着,不好明说,就在别处转了转,说告诉了。众人也没在意,吃完饭,就散坐着聊天。
且说宝玉心里难受,走了出来,正不知道去哪儿,袭人追上来问怎么了。宝玉说:“没什么,就是心里烦。不如趁他们喝酒,咱们去珍大奶奶那儿逛逛。”袭人道:“珍大奶奶就在这儿,去找谁?”宝玉说:“不找谁,看看她住的房子怎么样。”袭人只好跟着,一边走一边说。走到尤氏那边,有个小门半开半掩,宝玉不想进去。只见看园门的两个婆子坐在门槛上聊天。宝玉问:“这小门开着吗?”婆子说:“平时不开。今天有人说,老太太要用园里的果子,所以开着门等着。”宝玉慢慢走过去,果然看见腰门半开,就想进去。袭人忙拉住说:“别去,园里不干净,好久没人去了,别碰到什么东西。”宝玉借着酒劲说:“我不怕。”袭人死死拉住不让他去。婆子们上来说:“现在这园子挺安静的。自从那天道士捉了妖,我们摘花、打果子经常走。二爷要去,我们跟着,这么多人怕什么。”宝玉一听高兴了,袭人也不好再阻拦,只得跟着。
宝玉进了园子,只见满眼凄凉,花木枯萎,好些亭馆的彩色都掉得差不多了。远远瞧见一丛竹子长得还茂盛。宝玉心里一动,说:“我生病那阵儿出了园子住在后边,好几个月不让我进来,这一会儿工夫就变得这么荒凉。你看那几竿翠竹绿油油的,这不是潇湘馆嘛!”袭人道:“你几个月没来,连方向都忘了。咱们光顾着说话,不知不觉都走过怡红院了。”说着回过头用手指着,“这才是潇湘馆呢。”宝玉顺着袭人的手一看,“哎呀,可不是走过了!咱们回去看看。”袭人道:“天晚了,老太太肯定等着吃饭,该回去了。”宝玉不吭声,沿着旧路一个劲儿往前走。
其实宝玉虽说离开大观园快一年了,哪能真忘了路。只是袭人怕他见了潇湘馆,想起黛玉又伤心,所以故意哄他。哪知道宝玉一门心思就在潇湘馆里。袭人见他急着往前走,只好跟上,见宝玉站着,好像看见了什么,听见了什么,就问:“你听到什么了?”宝玉说:“潇湘馆里好像有人在哭,怎么会没人!”袭人道:“你听错了。平常你到这儿,常听见林姑娘伤心,所以现在才会这样。”宝玉不信,还想听。婆子们赶上来,着急地说:“二爷快回去吧。天晚了,别的地方我们还敢走走,就是这儿路偏,又听说林姑娘死后常有人听到哭声,所以都不敢来。”宝玉和袭人一听,都吓了一跳。宝玉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说:“可不是。林妹妹,林妹妹,是我对不起你啊!你可别怨我,都是父母做主,不是我变心。”越说越难过,大哭起来。袭人正没主意,秋纹带着人赶来,对袭人埋怨道:“你胆子可真大,怎么敢领二爷到这儿来!老太太、太太他们到处找,刚才腰门上有人说你和二爷来了,可把老太太、太太吓坏了,骂了我一顿,叫我带人来找,还不快回去!”宝玉还在痛哭。袭人顾不上他哭,和秋纹两人拉着他就走,一边给他擦眼泪,一边说老太太着急。宝玉没办法,只好回去。
袭人知道老太太不放心,把宝玉送回贾母那儿。众人都还没散。贾母沉着脸说:“袭人,我一直觉得你懂事,才把宝玉交给你,怎么今天带他到园子里去!他病刚好,要是碰到什么,又闹起来,可怎么办?”袭人不敢辩解,低着头不说话。宝钗看宝玉脸色不好,心里也担心。还是宝玉怕袭人受委屈,说道:“大白天的怕什么。我好久没到园子里逛逛了,今天趁着酒兴走走。哪会碰到什么呢!”凤姐在园子里吃过亏,吓得寒毛都竖起来了,说:“宝兄弟胆子也太大了。”湘云笑着说:“不是胆大,是实心眼。不知道是去会芙蓉神了,还是找什么仙人去了。”宝玉听了,也不答话。只有王夫人急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贾母叮嘱道:“你到园子里没吓着吧?这次就算了,以后要逛,多带几个人。不然大家都不安心。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一早过来,我再想法子让你们乐一天。别再因为这个出什么事。”众人听了,向贾母告辞出来。薛姨妈到王夫人那儿住下。史湘云留在贾母房里。迎春去惜春那儿了。其他人各自回去。只有宝玉回到房里,唉声叹气。宝钗知道他为什么叹气,也不搭理他,就怕他一忧愁,老毛病又犯了,就到里间叫袭人来,仔细问问宝玉在园子里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