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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世之中有许多孤魂野鬼因为各种原因不能或不愿意投胎转世,白天他们沉降在地底深处,夜晚便跑出来活动。

这些鬼魂大多数都没有法力,不能影响到凡人,但凡人的某些举动却能影响到他们,比如说不孝子生而不孝,死了也不供养牌位,这鬼爹就得在地底受穷,连鬼市都逛不起。比如有凡人在它坟头撒了尿,这鬼就要在阴间连续倒霉几个月。所以广大鬼魂就有了需求。

有需求就有市场,这地鼠精觉地所创立的灵觉寺开办盂兰法会,就是为了满足这些鬼魂的需求,愿望实现的鬼魂们,自然心甘情愿为灵觉寺贡献香火,觉地住持等妖便能够源源不断地获得纯净的功德灵气,从而逐步提升修为。

想这个点子的妖真是厉害,以这种方式钻天道的空子以获得功德,聪明妖什么时候都吃香呢。

甘宁突然产生猜想,低头悄声问土地公:“大殿中供奉的是什么菩萨。”

土地公不疑有它,回了一句:“主位为大颖灵觉菩萨,其余罗汉名字太拗口,我不记得许多。”

他只听说过大智灵觉菩萨和大慧菩萨,大颖灵觉菩萨是什么鬼?

甘宁悄然退了几步,轻轻推开殿门进去,抬头看那盘踞在庙里的菩萨泥塑,嘴角上果然有两撇须,与那觉地住持十分相似,它身边的这些罗汉,个个长得妖头妖脑,分明是这灵觉住持的几个兄弟。

好家伙!自个儿开寺庙供奉自己!这操作连灵山的如来听了都要气乐了。

它们的罪名说小了是假冒佛门菩萨罗汉,往大了说就是私立淫寺玷污佛门,只要一个消息透露给中原那些佛教名刹,对方只需派一个法海那么强的高僧过来,这帮小妖全都给镇得灰飞烟灭。

甘宁认为没必要对这些妖赶尽杀绝,首先他们没有招惹他,也没有祸害一方……这个,还有待观察。

再说佛门的事情跟他一个道士有什么关系?去告状对他也没有什么好处,不如继续看戏。

他悄悄地退了出去,站回到土地公的身边,冷眼旁观这些鬼魂诉苦求愿。

紧跟着上来的是个老妇人,也是控诉儿女不孝,不过情况有点特殊。

她死之后七十岁的丈夫续弦了,这老头跟凤仙郡城里的一个财主婆结了亲,结果因为她的子女们十分爱戴这财主婆,却把自己死去的亲娘给晾在一边,家里连牌位都不摆。”

这是爱戴后娘吗?这就是奔着钱去的嘛。

觉地住持处理这种事情似乎得心应手,很痛快应承下来,保证让这几个不孝子痛改前非。

至于处理的方法……甘宁低头看了看坐在广场两侧的这些鬼修,一个个青面獠牙,各有各的丑陋,随便闯进一个凡人的梦境里,也足够吓得他们尿炕了。

“下一个!”

甘宁非常疑惑,土地公身为仙官,为啥喜欢参加这种盂兰法会,单纯喜欢看教训不孝子的戏码吗?祂难道不知道这些妖怪干的事情是非法的吗?

这些妖精邀请祂一个仙官参加法会,很明显就是要拉祂下水的意思,某种意义上算是妖恶势力的保护伞?

鬼群中走上来一个女子,她面色乌青长发及腰,身上穿着月白中单,深红襦裙,却是湿漉漉的仿佛泡了水,裙下也拖出了一大团水渍。

她浅浅地扶手半蹲给众妖行了一礼,才用湿腻腻的声音说道:“奴家本是凉州府城芳蕊楼的清倌人,因为被当地大户李长卿大官人相中,便给我花了大把银子赎了身接入李府,成为了他的偏房。”

“谁料这李长卿的正妻是个善妒狠绝之人,她因为嫉妒我容貌,便命李府上的两个总管,趁着李长卿外出未归,将我绑了栓上石头,沉入后院的荷花池之中。”

众妖众鬼听罢后也唏嘘不已,这样一个乖巧灵利的女子,就这样被人给害死了,实在是可惜。

觉地住持低头合掌诵念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不知女施主有何愿望?”

女鬼瞪着乌黑的眼圈咬牙切齿道:“我要他们死!李长卿的正妻高南风!两个总管李滔,何有,还有她亲生的两个儿子李牧儒和李成儒!”

现在压力给到了灵觉寺一方,甘宁倒要看看觉地住持会怎么处理。

“女施主,你执念过深,痴而成恨,虽然含冤而死,但若你执念不消,而恶念顿生,又无法化解如此深的因果,将来又如何能入轮回,得善果呢?”

女鬼执着地念念词:“我不要入什么轮回,不要得什么善果,我只要他们给我偿命!”

“如果贵寺能够满足我的愿望,小女子愿意舍身为寺奴,发下大宏愿永久伺候供奉大颖灵觉菩萨。”

觉地微笑着摇了摇头说:“本寺帮各位实现愿望的宗旨是不能伤害凡俗之人的性命,因为阴阳两隔,以阴而刺阳,乃是悖逆天道之举,不但伤及天和人伦,日后必会遭受其殃啊。”

这话用中译中翻译过来就是,我们干这事儿本身就不合规不合法,只是因为天高佛祖远,才没人搭理咱们。吓唬吓唬凡人让他们长长记性就得了,但凡涉及到伤害性命的事咱别干。”

别以为只有你们鬼魂会摇人,人家凡人不会摇人吗?万一人家受害者的家人找上了得道高人,顺藤摸瓜就把咱这灵觉寺和盂兰法会给一锅端了。

甘宁赞许地看了看觉地方丈,这地鼠精有点意思,竟然知道分寸,没有被功德灵气产生的贪欲吸引进犯罪的深渊。

女鬼无奈地轻咬着贝齿,再次低声恳求道:“方丈难道就不再考虑一下吗?”

觉地叹了一口气道:“世间因果最是难以放下,女施主不可太过执着啊。”

她幽怨地叹了口气,准备转身离去,位于觉地方丈右上首的豹子精突然站了起来:“且慢!”

它转身去劝这觉地方丈:“大哥,不……住持,我看此事不必拒绝,帮人报仇也是积德行善,况且凡人作恶多端,只是恐吓怎么能让他们痛改前非?不如痛下杀手。”

“不可!”觉地方丈怒声制止,又自觉失态,连忙诵了个佛号:“阿弥陀佛!豹行师弟,你……这里有外人,不可因此而争执。”

豹子精终究要给大哥三分薄面,只好怏怏地坐了下来。

甘宁冷眼旁观,没想到他们在这方面还有分歧,如果分歧这种东西一直都在,那么时间长了就会演变为裂痕。

又有许多鬼上来诉苦祈愿,觉地方丈都一一受理,但凡伤及人命的祈愿都拒绝,不伤及人命的都同意。

这一年一度的盂兰盆会就在这明有惊雷,暗有余波的氛围中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