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地住持一反常态,亲自送土地公和甘宁一行人下山,来到山脚下他笑呵呵地拱手:“土地公,明年再见了。”
他又笑着对甘宁说:“我与小友一见倾心,若他日有时,还请小友来鄙寺做客,我们促膝长谈。”
甘宁心想这位觉地方丈确实脸皮够厚,在我们双方明确都有矛盾的情况下,还能说出这样的话,要换他肯定说不出来。
“一定一定。”
等甘宁一行逐渐走远后,方丈才表情微微发冷,扭头给跟在身后的一名鬼修下令道:“张魑,你去偷偷跟着这小子,看看他什么来头,但千万不要让他察觉。”
“是,大哥。”
觉地沿着长长的台阶向山上走去,脚步经过的地方,台阶褪去了颜色,变成了层叠的石头坡道,当他途径山门的时候,门洞变成了山石夹道,门楼上的歇山重檐顶变成了松柏盖顶。
他回到山顶的平台上,两旁的案几座位都变成了凸起的怪石,上面的杯盘碗盏都变成了松果树枝,而刚才的大殿也凭空消失,显现在面前的只是个幽深的山洞。
他刚进入洞口,就听见了豹子精在里面对众兄弟抱怨:“大哥也太小心了!把好多应该收入怀中的功德都拒之门外,既然说了给鬼遂愿就是捞取功德香火!它们提要求满足就是了,杀人怎么了!咱们兄弟几个,谁身上没有两三条人命。”
这番话似乎只有两三人附和,其他人都默不作声。
觉地咳嗽两声清了清喉咙,众妖鬼连忙上前来拜见:“大哥。”
豹子精脸上有些挂不住,把头稍稍低下了些。
觉地嗯了一声,放开喉咙笑道:“杀人谁不会,杀人谁又不敢呢?可我们的目的是什么,是修行,是长生!修仙不是打打杀杀,修仙是人情世故!修仙不是只看眼前,修仙是小心驶得万年船!眼光要放长远,不要被眼前的小利所伤!”
众妖纷纷抱拳道:“大哥说的是。”
他缓缓走到豹子精面前,拍着他的肩膀说道:“豹子头,我知道你心性素来急躁,但是我们要做长久的兄弟,你就应该把性子给好好收收。”
“大家都休息吧,准备明天晚上开山门迎接香客。”
……
甘宁等人一路回到土地庙岗,土地公从虎背上爬下来,心满意足地说道:“昨日去参加盂兰盆会,所得效果比我预想的要好,小老儿倒要谢谢你了。”
祂摸索着从怀里掏出了一叠压胜钱,抠搜地数出六个,递交给了甘宁。
甘宁将这压胜钱在手里颠了几下,正准备告别离去,但又想起在灵觉寺所见,遂提醒道:“土地公,你可进入过那寺庙的天王殿?见过供奉的塑像吗?”
“无有?怎么了?”
这土地公真的是心大啊,去人家寺庙参加法会,竟然没有见过寺里供奉的佛像。
“据我所知,佛家众多证得果位的菩萨中,并没有一位大颖灵觉菩萨。我昨夜进入那大殿中,见里面供奉的菩萨塑像分明是那寺庙住持的样子。”
“这有什么不对吗?香客上香供奉的是……”土地公突然哑了嗓子,身上接连打了几个寒颤。
他吓得连连跺脚:“寺是淫寺!还假充正神!这要是事发了,我也脱不了干系啊。”
甘宁给他宽心道:“事发倒也没那么容易,土地公,如果我所料不错,那整座寺庙都是用幻术幻化出来的,再加上他们将寺庙布置在人迹罕至的云集县群山中,除非这帮妖怪惹出更大的祸患,不然不会轻易事发。”
“而且他们选择的客人也都有讲究,或是与他们有利益输送的鬼差,或是像您这样的。”
土地公苦涩着脸往下接话:“像我这样胆小怕事的小仙官。”
“可今后该怎么办?”
“以后不去不就行了吗?”
老土地公摇了摇头:“不去也不行啊,他们会上门来硬请的,如果我不去,他们是不是怀疑我发现了他们的勾当?会不会杀我灭口。”
“杀有官位的人仙?他们不敢。”
“要么你就向上禀报,报告给城隍,城隍上报给凤仙郡城隍,凤仙郡城隍上报给天庭。但这是人佛家的事情,天庭管不着,还得由天庭知会灵山,灵山再把任务下派给佛门在中土的寺庙,或许他们上面还有保护伞?”
“啊?要惊动上面?”土地公连连摆手道:“这可不行,一旦惊动上面,我也要受牵连。况且他们并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只是借佛门之名蹭一点功德。”
甘宁摊开手道:“你看,就是这么个道理。好在这盂兰法会一年才举办一次,或许等到明年,事情就会有转机。”
这时天色已经微亮,有光束从森林外穿透缝隙钻进来,甘宁他们也该起身回太岁山了。
告别时刻,土地公欲言又止,最后又忍不住开口道:“甘小友,老朽也有一句话相告,你如果胸怀大志,欲求仙路长远,千万不要做地面上的仙官神只。”
“哦,这是为何?”
“如今整个天下都被下了禁制,一旦你成为某个辖地的仙,你的法力和气运都会与此地绑定,一旦离开属地,体内真元就会急剧下降,这对修行来说实在是大不宜。”
甘宁点了点头道:“此事我早有所闻,只是没想到禁制不只约束虬龙,还约束天下所有拥有神位的修士。”
“还不止如此,一旦身为仙官,诸如争斗擅杀等行为都会受到约束,一旦违反就会受到邙山上清宫或龙虎山上清宫的惩处。”
“龙虎山上清宫?”甘宁已经多少次听到这个宫观了,它难道说不仅仅是道教在凡间的祖庭,还是天庭在人间的办事机构?
“对,与你所猜的差不多,地面上的仙官授职封赏,或是生杀予夺,都是由邙山以及龙虎山上清宫派出道士完成的。”
“多谢土地公为我指点迷津,我们再会。”
“再会啦,小道长,老夫先下地休息一会儿。”土地公说罢转着圈缓缓没入了地底。
甘宁翻身骑上寅初,朝着太岁山方向赶路,飞将在树木的树冠中跳跃飞行,行进了一盏茶的功夫。
飞将虽然不会说话,但他的口腔中会发出某种滴滴的声音,声波遇到障碍后反弹回到耳朵里。它行进中听到了些许不正常的反弹音调,发现有东西也在不断地沿着大树前进,似乎在跟踪他们。
它唧唧地发出了两个简短的音波,感知到了对方的具体位置,它张开了那巨大的翼膜,缓缓地滑翔了过去。
那似乎是一团不透明的气体,在大树之间不断飞纵,一会儿幻化成人形,一会儿又散成一团气。
飞将悄无声息地飘至它的上方,硕大的翅膀猛地向下一扇,只听到这团气发出了哎吆声,随之从树上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