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嬉笑过后,众人总算是安静下来,对于他们二人的传闻,在场的多数人都是听说过的,所以对冯统刚才的举动都当笑话看了,并未十分的在意。
在杜月娇宣布开始以后,大家三三两两的回到座位上,开始铺纸研墨做准备,谁都想在这位杜大小姐面前表现一番,毕竟若能得到府尹千金的赏识,那绝对算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
因为亭子内总共也就十几张桌子,因此需要两三个人一桌。公孙毅刚欲转身回到之前那个黄色小亭内,却被杜月娇开口叫住:
“孙公子且慢,小女子对您的画作十分感兴趣,可否在此一同作画?也好让我学习学习。”
对于杜月娇突如其来的邀请,附近的人都投来惊讶和羡慕的目光,能与杜府的千金同桌作画,那可是很多人一直梦寐以求却不曾实现的愿望。而今天这好运竟落到这个初来乍到的毛头小子身上,真是太令人嫉妒了!
当然,面对杜月娇的邀请,公孙毅也不好拒绝,可他也并未爽快的答应。这时,与他相距不远的冯统快步走了过来,此人向来心明眼快,过来就拉住公孙毅的胳膊,满脸堆笑,一副十分熟络的样子:
“过去吧,我看你也未准备画笔以及颜料,正好杜小姐那里都有,这样也会方便许多。”
公孙毅无奈一笑,只好在冯统的拉拽下坐到了杜月娇的对面,而冯统自己也极其自然地坐到桌子的另一侧。
对于冯统这种赖皮的表现,杜月娇只是狠狠瞪了他一眼。或许是顾及自己的形象,或许是习以为常,总之并未出言驱赶。
冯统则像一名好客的主人一般,殷勤的为二人铺纸研墨,端茶倒水,伺候起来那是相当的从容,几乎把丫鬟的活儿全都抢了,害得身后的几名丫鬟无事可做,只能站在那里掩嘴轻笑。
杜月娇并未理睬他,而是看向公孙毅,十分客气地说道:
“上次见了孙公子的《金鸡报晓图》,实感大为惊艳,不知今日公子想画些什么?”
公孙毅本想画人物素描,这是他最擅长的。不过素描需要按照人物来画,这里的人画谁都不合适。如果画杜月娇,明显冯统对她情意满满,自己又没有那种想法,很容易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可如果换其他人,保不准画完以后杜月娇要求再给她画一张,到时候还是躲不过。看着桌子上各式不一的毛笔以及颜料,公孙毅陷入了沉思,片刻以后,他抬起头,看着杜月娇回答道:
“我也不会画什么,就画一头老黄牛吧!”
听到这个回答,杜月娇稍稍一愣,因为这个年代,人们对马都十分的热爱和推崇,它不但能拉车驮物,更是无数英雄兵将上场杀敌的坐骑,在很多男人心中代表着一种精神,自然也成为了文人们吟诗作画的首选。可没想到面前的这位男子不走寻常路,不去画马偏偏要去画一头老牛,不知是何道理?虽然她不明白公孙毅的用意,可是并未多说什么,只当他是更擅长吧!隔着不宽的桌子杜月娇莞尔一笑:
“孙公子喜欢就好,那我就画一匹马好了,我们开始吧!”
公孙毅点了点头,从笔架上精心拣选了一支粗细合宜的毛笔,于砚台中浸润好墨汁,双眸凝视着桌上的白纸,屏息凝神,稍作停歇,待构思成熟后笔走龙蛇,笔尖恰似一条灵动的小蛇在纸上蜿蜒游动,时疾时徐,时轻时重,须臾之间,一幅《黄牛犁地图》便栩栩如生地呈现在纸上。图中是一片荒芜的田地,一头风烛残年的黄牛,在主人的皮鞭抽打下竭尽全力地挪动着步伐。它身躯前倾步履稳健,纵然疲惫不堪,仍旧奋力前行,尤其是那灵动的眼眸中充盈着坚毅和不屈!
公孙毅画罢,又在一旁的留白处题上两行小字,“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
在他作画之际,冯统只是负责侍奉二人,故而并未动笔。公孙毅作画的整个过程他皆尽收眼底,出于好奇,他情不自禁地立于公孙毅身后,全神贯注地凝视着。待到目睹公孙毅配上这两行字后,一个“好”字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
此时端坐于桌子对面的杜月娇,正在全神贯注地绘画。她的马才画至半途,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叫声打断,她猛的站起身来,刚欲呵斥这个讨人厌的家伙,视线却不经意间落在公孙毅的画上。由于八仙桌并不宽敞,所以看得格外真切,当目光触及那幅画以及那两行字时,面容不由得为之一惊。说实话,公孙毅的这幅画虽称得上不错,但要说有多惊艳却也谈不上,即便是与之前的那幅《金鸡报晓图》相较,也稍显逊色,然而,配上旁边的那两行字后,一切都变得截然不同了。那两行字虽然其貌不扬,却犹如画龙点睛之笔,瞬间赋予了这幅原本平淡无奇的画作以灵魂,令每一个懂画之人都不自觉地深陷其中,如痴如醉,认真思索起其中的深意来。
杜月娇也是如此,看着桌子对面的这幅画,她已经无心再去完成自己的画作。因为她知道,自己就算画的再漂亮,也不过是一幅画而已,和面前这位孙公子的灵魂画作根本没法比。自从上次看了公孙毅的那幅《金鸡报晓图》之后,虽然令她感到惊艳,可出于骨子里的高傲,从小就不服输的她岂能甘愿落人之后,于是这两天她便疯狂练习骏马图,今天让他与自己坐在一张桌,也有想与公孙毅一争高下之意。不单是她,今天现场来的很多人,为了一展头角,也都费尽心思学习纸上作画的功夫。可在这一刻杜月娇才彻底明白,自己永远比不过面前这位孙公子,因为就算自己的画艺再高超,画出来的也只是一幅画,而人家画的是生命!是信仰!是精神!是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