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瞧着那足以撑天裂地的一击便要击在自己头顶,银竹心中恍然有种解脱感,她知道自己的渺小,将如蝼蚁般被这无可阻挡的力量碾碎,无论是敌人还是时代。与其在浪涛中翻滚,汲取那须臾间的生机,然后再度沉沦,倒不如洒脱些,还能留得些许好名声。
可那死亡的巨锤却轻巧地滑过了她的肩膀,在她刹那间的疑惑之中,将她拦腰抽飞了出去。
象尊信守了它的承诺,依照灵予的指示,放过了银竹,但当它再想对无念动手时,却是迟了一步,让他逃回了青苍舰舰舱之中。哪怕象尊已参得一丝天道伟业,面对这统合七宗、横扫青洲的巨舰,却也没多少办法,便是使出全力也只能在短时间内破坏掉其外部的甲片。
只是就连这点时间,象尊似乎都无法拥有了。在地仙威压下乱作一团的仙人们终是在恐惧中屈服了,如最初所料想的那般,青冥宗与妙法宗的修士用各自的秘法请动了自家开宗老祖,只见那道韵玄妙、青气凌空,不见仙影,却知那仙意已至。
前来应战的人族两尊地仙早已合道,为了弥补这青洲残缺的大道,便在这万年的蹉跎下失去了人形,甚至连还剩几分自我都难以料想了,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对象尊的杀意。即在万年之前,青便带着这青洲十三位地仙立下大誓,纵山河崩塌,仙魂散尽,但妖族来犯,必出世而破之。
而唯一不受这誓言的仙尊,却不知何时稳稳地站在那刚刚的舰首之上,看着万年前的故友与万年前的死敌进行这最后一战。
青云吞天,地生金脉,只见那天地迎合,便显化出一尊如那撑天象般庞大的金人法身,金丝阵纹化骨成甲,青云浩气为血为肉,抬手穿下星河作剑,踏足震起高原成盾。金光闪过,便往那日头般的象首斩去。
寻常修士哪见过这等场面,皆如凡人初见修士那般,满心惊恐,所幸他们早已遁逃仙城,依靠那连城屏障,堪堪免受那余波威能。
两尊人族地仙受大道所束,一身本领尽数消磨,只能挤出两点残魂于这法相之中争斗。象尊虽未被消磨神智,却也只有元神离体,最为强大的肉身却要给妖族作舟,仅凭着一丝天意道韵撑出法天象地,使不出多少招式,更奈何不了这金甲巨人。
两方僵持,却是合了象尊的心意。它自知深陷险局,再无脱身可能,便只想着为妖族争夺些时间,让他们在逃离时能多几分生还的机会。但它也没忘了与灵予的约定,既然让无念逃过了,那这剩下的群仙,它说什么也要让他们葬送在这里。
只见象尊故意让过一肩,拼着被那星辰巨剑劈开皮肉,生生跟那金人换了个身位,堵在仙城之前,用身躯断了那些也想要逃回仙城的仙人们的后路。
神剑伤魂,便是元神显化的法身受了一剑也喷涌出了金色的魂质,当真应了那识海之名,汇聚在巨象踏出的足迹上,化作金色的象掌海。有几位渡劫修士运气不佳,在三尊地仙的威压下动弹不得,被那魂质淹没,识海熔毁,当即化作一具空壳。
其余仙人见状惊骇,千万年的安稳之后,他们才知道自己居然能离死亡这般接近,再不吝啬什么,使出浑身法宝,更有甚者,拼着燃烧神魂、此生再无寸进的代价,强行压过地仙威压,遁逃而去。哪怕此生无缘大道,但仙人之身,也能享得万载安乐,总比在这里窝窝囊囊地死掉要强。
只是就在他还差一步就要脱离地仙战场时,他的脚下却有一株幼苗萌芽,生长,贯穿了他的皮肉,包裹了他的丹田,最终在那识海的裂隙之中侵入,吸去了他残存的神魂,就像那金海中的浮尸,他则成了树上悬挂的养料。
“战时懈怠不前,倨傲不从,败逃倒是显出几番勇色,连燃魂之法都敢使出来。明明享尽荣华,却是如此一无是处。反倒是成了这副丑陋模样,才能做出些许贡献,让这焦土之上,能点缀上几抹绿意。”
稚嫩的童声从拔地而起的树丛中传来,每一棵树上,那青翠的枝头都挂着一具空瘪的尸骸,曾经傲立青洲,俯瞰着亿万生灵的仙人们,在童女的口中,却成了树木的养料。
“老祖……老祖……我是魁儿啊,您不记得我了吗,我是您的……”
上仙跪倒在地上哀求着,却被槐胤一脚踢在下颌上,身子倒飞出去,落在一片刚刚生长起来的荆棘丛上,暗绿色的棘刺刺破了他的皮肉,汲取着他的鲜血,向他的体内生长着。
“……老祖……老祖啊!”
上仙哀嚎着,却不能唤起槐胤的一丝怜悯,她就这样站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血裔被荆棘吞没,那是她的子孙,但她却只将他看做虫豸。
“真是无趣,连成为玩物的价值都不存在呢。也是,毕竟这种量产的东西,再昂贵也是唾手可得罢了。”
槐胤转过身去,看着那仍在战斗着的巨象与金人,那翻天覆地的战场,哪怕是她也不敢多待。她知道自己并不强大,远远比不上横扫青洲的青,甚至连那些依旧被大道吞没一半的地仙她都不是对手。
“哪怕是地仙也是一样,受誓言束缚,受命运束缚,受理想束缚。失去了乐趣,成为他人的工具,便是再如何强大,也是无趣的。”
焦黑的大地上,植物在滋长,新的生命从血泊中诞生,穿起一具具尸骸。童女在这丛中穿梭着,寻找着自己的猎物,也寻找着自己的玩物。
“可惜,她好像不在这里。若是她能够活下来,说不定,也能成为一个不错的玩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