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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若雯之所以叫高若雯,是因为她出生的那一刻,窗外刚好雨停,她妈见到了一抹彩虹,便将这个寓意着彩虹的“雯”,赋予给她,希望她像彩虹一样,有着奇迹般的美好。

但是高若雯并不喜欢这个名字,她也很讨厌彩虹。

孱弱,虚无,转瞬即逝,明明是雨过天晴的象征,却只能存在一瞬间,好像把“苦尽甘来”四个大字刻在了她的生命上,让“苦”无限延长,而“甘”却迟迟不来。

哪怕来了,也只有,昙花一现。

高若雯是在大院里出生的,生来便住小洋房,跟她妈妈学着弹琴,画画。

后来,她妈发现,她音律方面一窍不通,画画却天赋极高,便不再让她练琴,转而请了老师在家中教授她画技。

这样的日子,持续到她九岁,九岁那年,他们家一夜之间从天堂到地狱,洋房变成了草棚,赞美变成了辱骂,爸爸也被带离她们身边,只有她和妈妈相依为命,过上了食不果腹、辛苦劳作、受尽白眼的悲惨生活。

第一个月,她每天都在哭,哭着要吃的,要穿的,要自己的床和枕头,还要自己的画笔。

第二个月,她就没有太多难受的感觉了,一切都成为了常态,可她却深感恐惧。

适应就意味着遗忘,意味着过去的幸福离她越来越远,而眼前看不见尽头的苦难,才是她真正的下半生。

妈妈原本白皙的皮肤,变得布满皱纹,干裂、丑陋。

而她那双拿画笔的手,也长满了茧子和冻疮,老树皮般粗糙,每每入冬,都疼得她成宿成宿地睡不着觉。

睡不着的时候,高若雯就会拿着树枝,在草棚的外的沙土中画画,画她在八岁以前拥有的一切,漂亮的房子、裙子、点心,还有画板、颜料。

有一次,她花了一整晚,画了一幅最喜欢的画,那是他们一家三口还在一起时,爸爸在二楼露台晒太阳,妈妈在院子里浇花,她呢,在一旁画画。

画完那张画,她盯着地面看了很久,也没舍得用脚把沙土磨平。

这件事却给她和妈妈招来了滔天大祸。

细节如何,高若雯已经不愿意再去回忆,只是从那天起,她就再也不愿意拿笔画画了。

高若雯一度接受了,这就是她的人生,她会一直待在在这样发臭的生活中,直到死亡。

然而,她二十三岁那一年,老的她几乎认不出来的爸爸再次出现在她和妈妈面前,把她们接到了一座洋房中。

这套洋房并不是他们曾经住过的那套,虽然很像,但不是。

他们家曾经的洋房只有两层,这一栋却足有四层高,漂亮的如同她在童话故事里看过的庄园。

出来接待他们的,是一位与她父亲年龄相仿的中年男人,但是却腰背挺拔、气度不凡,与她佝偻又苍老的父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曾经,她父亲也是这副模样。

此刻的他却冲这个男人笑得满脸谄媚。

妈妈拍拍她的背,让她喊“沈伯伯”,高若雯便乖巧地喊,这位沈伯伯,立刻冲她露出了赞许的表情。

“孩子,这么多年,让你受苦了,往后的日子,你尽管放心,伯伯必定会加倍的补偿你。”

彼时,高若雯并不明白他的意思,只在恍惚间意识到,或许她的“苦”终于结束了,“甘”要来了。

晚上,高若雯随父母一起,住在了这座漂亮的洋房中,花洒里再次喷出热水浇灌在她身上时,高若雯难以控制地笑了起来。

她有十多年没有笑过了。

这一刻,却笑的停不下来。

妈妈告诉她,她会是这座房子的女主人,她们家当年,替沈家做了垫脚石,沈家今日的荣光,有他们高家的一半,这一杯羹,理应要分。

这好消息来得太过突然,昨天她还在睡草棚,今天便有了柔软的枕头和真丝棉被,望着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她激动地一整夜都没能入睡。

在这座房子里,她就可以重新拿起画笔。

这房子比她以前住过的房子还要漂亮,那她的画也会比以前画的更好。

那样悲惨艰难的日子,她不也只用了一个月就适应了吗?

那现在,她也只需要一个月,就能变回曾经的高若雯。

不,她要变成,更好的高若雯。

随后的一个月,他们一家三口,在这里休息、治疗、养病、重新生活。父母的笑容都变得多了起来,一切苦难的痕迹,都随着夏天的蝉鸣,逐渐淡去。

夏天来了。

和夏天一起来的,是沈训。

高若雯在饭桌上见到这个高大英俊的男人时,积攒了一个月的喜悦刹那间散去,她的眼神,难以控制的变得冰冷。

直到这一刻,她才意识到,她妈妈口中的那句“女主人”的真正含义。

她必须跟这个陌生男人结婚,才能换来全家的新生。

高若雯几乎是在一瞬之间,就下定了决心。

她要嫁给沈训,她要做这个女主人,她绝对不会再让她的人生出现任何变故。

很明显,沈训不喜欢她,他不会伪装,眼神也很直白,礼貌,却疏离,带着仿佛在向她炫耀一般的良好教养,高高在上地审视着她。

无论是他的这副态度还是他高尚的教养,都让高若雯深感厌恶。

它们像是一把冰锥,把她过去的所有苦难,都血淋淋地剖开,陈列在她面前。

如果不是为他沈家做垫脚石,她也可以拥有他所拥有的一切,她甚至可以做的更好,她可以更有礼貌,更有学识,更有教养,也更加饱读诗书。

然而现在的她,却像一只卑微的丑小鸭,她连字都认不全了!

一股阴暗的嫉妒从她的内心爬出来。

高若雯心想,他不喜欢她,那又如何呢,做一个合格的丈夫,就是他要付出的代价,他既然从出生便享受了一切的好处,那就必须支付利息。

而她的喜欢,更加不值一提。

那个年代,嫁给一个陌生男人,算不上稀奇。

只要能够住在这座房子里,一切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