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梅在白雪中,不知人间事。
窈娘感受到指尖的温热,心中无疑多了依恋,只好妥协被他牵着,轻声道:“妾求云空大师赠了一串菩提,或许能解……梦。”
“为何告诉我。”沈谦这话的意思,窈娘自然是懂得,她已知晓菩提之事。
窈娘心中打定了主意,说道:“妾不想瞒着三老爷,毕竟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准的……”
沈谦心里吃味的,他从正视自己的内心后就开始为两人的将来谋划布局,他做不出用权势来堵悠悠之口的事,也做不出以公权来压迫沈循的事,因此只能以人心为棋,细细规划思量。
每一步,每一寸都是恰到好处,窈娘虽然是他兼顾朝局走向的顺势而为,但在他心里却是与自己一样重的存在。
沈谦目光扫过四处景色,笑着摇了摇头将心里的怨,悉数隐下:“我虽有些失望,但若换位处之,我只会比你更保守些。”
“妾在府中......既有那谋划打算,自然处处提防小心,虽不比三老爷身上的事,但每日也算如履薄冰。妾这些年的日子,实在是不好受,本以为上天就让我这般百无聊赖的活在世上,不曾想竟然有这些经历,妾不敢奢求会是好的结果,只能先思量最坏的打算。”
窈娘从未对谁说过这番话,也从未在沈谦的面前说过这么长的话。
沈谦了然,他见窈娘并未落泪,就知道她越是如此,心中的痛苦只会越盛。轻轻将她搂在怀中,安抚道:“你的打算我自然是知道,我不会怪你不信我,你已经尽你所能回应这段情分了。”
“你虽觉得世事难料,但我还是想向你表明心迹,你我之事纵被世人不容,我也绝不负你。”
许是因为他一早就赶来见她的缘故,窈娘竟然心中有了些动摇。她将藏在衣袖中的菩提子拿出,放在手中道:“这串菩提,妾不能交给三老爷,也不会还给云空大师,若将来......妾也能有个心安。”
沈谦颔首应了她的话,先前林之和就对他说了窈娘身子的事,她多一分心安,也好。
在他沉默之时,窈娘却主动上前,在他的下颌轻轻浅浅地落下一吻,蜻蜓点水,转瞬即逝。
沈谦眼中闪过一丝欢喜之色,哪里能在这时让她离去,只将窈娘紧紧抱在怀里,与她沉沦在这场只有情动的亲密之中。
梅林之中虽只有他们两人,沈谦却将心中的欲念克制,这样的情形之中,难免会委屈了窈娘。他并未没有是那种冲动鲁莽之人,只顾着自己快活。
下了山,沈谦才松开了窈娘的手,解释道:“佛寺就在前面......”
“妾知道。”窈娘低头看着被雪覆盖的路,一步一步跟着沈谦的脚印走。
他比窈娘快了半步,故意将落脚得深一些,这路总是有尽头,待到回报恩寺,沈谦才道:“你早些回去休息,朝中还有事,这些日子我大抵是不回家中了。”
“不过......你我总会相见。”
窈娘耳廓微红,轻轻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他的意思。
虽说她本就打算夜里不贴身揣着这菩提串,只是她习惯将五分的真心说成两分,十分的不舍只露出三分来。
回到厢房后,鸳儿已经素斋提了回来,见到窈娘,低呼道:“哎呀,小娘可是磕到了?”
窈娘不知她话是何意,反问道:“怎么了?”
鸳儿扶着她坐下道:“小娘的唇有些红肿,是伤着了?”
“不碍事的”窈娘抿了抿唇道:“后山有片梅林,我顾着赏玩时被树枝打到,眼下已不疼了。”
原来是如此,鸳儿见窈娘这样说才放下心来。
待到午后天晴化雪时,窈娘独坐在屋里,看着铜镜里的自己,不自觉地摸了摸嘴唇,似乎还有些肿。
两人往日里虽也这样亲吻,只是还要顾着别的,从未像今日这般深切过,竟不想今日会有这般难为情的经历。
内阁之中议事旁听的学士只觉得今日沈谦看着比往日更俊朗了些,譬如这眼眸就亮如星辰,连这唇的颜色也比往日深些。
他一身紫袍坐在上面,心情倒是颇好,看着众人偷偷打量他,还问道:“几位学士今日怎么总盯着本官看,难道本官脸上有金子不曾?”
翰林院的周学士平日里与他走得近,遂答道:“下官们只是觉得大人今日有些不同。”
“如何不同?”沈谦疑惑道。
他是勤勉朝政的,这些日子国库充实了许多,甚至连内廷各宫都厉行节俭,百官看着也是高兴的。毕竟他们为国为民,忠君体国,可皇室之中还是奢靡铺张,任是再忠心的官员,也会有些腹诽。
众人也只当沈谦是因着这些事才有了好脸色,周学士笑道:“大人今日怕是遇着好事了,脸上的笑也比往日多了些。”
“沈大人是遇着什么好事了?”众人正说着话,就见高品从外头进来,忙站起身来作揖问安。
他亲自开口问询,沈谦笑了笑答道:“先前户部欠下各位同僚的俸禄终于还清,心中石头落地,这才松快了些。”
高品听得这事,脸上和善的笑意有些挂不住,他明面上是给了沈谦一百万两银子,可私下里又给司礼监送了五十万两银子,只求弘德身边的太监能多替他说话。
四十年的朝政嗅觉让他近来一直不安,高品曾与沈谦对弈,棋局之中沈谦善攻亦善守,却在接近尾声时落了他五子惜败,可他自然是看得出来,那是沈谦故意为之,因此这些日子以来,也总觉得沈谦还留了后手。只是眼下弘德也批了他还乡的折子,这些日子也过得安稳,他心里也渐生出一种风雨前平静的错觉。
“这是好事,自然值得高兴。”高品仍旧坐在了首辅的位置上,见他落座众人这才坐下。
沈谦慢条斯理从桌上抽出一本奏折道:“大人可还记得前阵子皇上曾说田地人口改革之事?”
高品长眉一抖,这事弘德后来已经歇下了心思,怎得今日又被沈谦旧事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