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还来不及深想，就听见如懿拉起容佩的衣袖，心疼的问着她痛不痛。又赶紧让人请了太医，带容佩下去上药。
刚刚容佩奋不顾身的护主，本是理所当然。可皇上看在眼里，却不知心底从哪儿生出了一股心虚。
若是刚才在如懿身侧之人是自己，皇上自问，自己怕是做不到如容佩一般挡在如懿身前的。
他嘴上说过的那些“有我在，你放心”，其实从来都没有真的实现的。
很多时候，都是如懿自己在护着自己罢了。
只不过，一路走来，如懿都把自己护的很好。
好到让皇上已经快忘了，她也曾经跳脱青涩过。
她也是经历了许多坎坷，才一步步走到了自己身边，成为了如今这样一个干练沉稳，宽厚贤德，皇上理想中的皇后模样。
忽然之间，皇上看着明明近在咫尺的如懿，危机感莫名来袭。
他仿佛觉得，自己其实早就离如懿很远了。
皇上就这样看着如懿，怀揣着一丝渺茫的希冀，等待着她的哭闹，等待着她如其他嫔妃一般，让自己为她做主。
可是，如懿没有。
忙乱却从容的处理完容佩之事，如懿点漆似的瞳孔里满是沉凝的墨色。
她连一个眼神都不曾指望过皇上，只冷冷的看向厄音珠，如深渊般漠然凝视着。
“豫妃，你如何使小性子，本宫都可以看在皇上和皇嗣的面子上让你、容你。
可本宫疑惑，你这般执拗的自我蒙蔽，一味的钻牛角尖，难道是不想找出害你小产的真凶吗？
还是说，你分明就是在拿皇嗣之事来陷害本宫，陷害四福晋？”
“我没有！”厄音珠大怒。
“我怎么可能拿皇嗣害人！分明是你！一定是你！”
厄音珠疯魔的跪坐在床上，手指死死抓着床单，撕揉的凌乱一片。
二者相对而视，一人沉静，一人疯癫，反差极大。
皇上静观在侧，只觉得自己从前真是瞎了眼，蒙了心。才会错把鱼目当珍珠般宠爱了那么久。
人总是会对得不到或已失去的东西执念最深。
皇上不知道自己属于哪一种，但此刻，他心中对如懿，在不觉间，已然多了些他自己都未曾发觉的恋慕与依赖。
江与彬的到来，打破了二人的对峙。
他拱手对皇上禀报着，说是豫妃此次小产疑点颇多。
他带人查验过豫妃近几日的吃食衣裳，意外在她今日所着外裳上，嗅出了淡淡的香味。
说罢，太监们端来托盘，上面盛放的正是厄音珠今日穿的那件衣裳。
厄音珠看来人是江与彬，心中戒备尤甚，“什么香味？简直是胡说八道！
皇上，自从臣妾有了身孕，为了咱们的孩子着想，臣妾是再未曾用过香料的。
这一点，永寿宫里人人皆可为证。倒是江太医的用心，很是令人怀疑呢。
众人皆知，江太医的夫人曾经是伺候皇后的婢女。
他今日此举，莫不是故意在杜撰假证，意图为四福晋脱罪，讨好皇后吧。”
江与彬俯身陈情，“微臣不敢妄言。微臣的夫人虽然曾经服侍过皇后娘娘，但微臣是皇上的臣子。
在微臣心中，永远只有皇上一个主子。微臣对皇上的忠心，天地可鉴。
若是豫妃娘娘怀疑微臣所言，大可再派些别的太医一同查验。”
虽然厄音珠还在耳边不住的挑拨着，让皇上不要相信江与彬。
但皇上眸中沉静，显然是并没有把厄音珠的话放在心里。
他默然抬手取过衣裳，放在鼻尖下仔细闻了闻。
看着皇上这毫不避讳的动作，厄音珠顿时想岔了心，会错了意。
她不合时宜的羞红了脸，忸怩的将自己的下半张藏在了被褥之后，撒娇道，“皇上～
臣妾的衣裳白日里穿过，还未曾清洗呢。您还是别闻了，臣妾……臣妾都要羞死了。”
皇上并未搭理厄音珠在一旁的娇羞作态，他眉头微皱，放下手中衣裳。
“是有股香味，似乎是石榴花的？”
今日，瑶嫔才往养心殿里送过一盆开的正艳的石榴。那香气，皇上都闻了一整日了，此刻很快便辨识了出来。
“正是。”有了皇上的肯定，江与彬挺了挺脊背，底气颇足的继续说道。
“石榴花香气清淡，若不仔细嗅闻，一般是很难分辨出其中味道的。
可怪的就怪在，有人似乎是在里面添加了苏目花和妍兰草，调和之中，刻意增强了石榴的香气……”
“莫要掉书袋，这香，到底有什么问题？”
皇上沉了脸色，江与彬连忙止了话头，头更低了三分。
“回皇上，苏目花活血，会使胎儿不稳。妍兰草性燥，会使母体躁动不安。二者结合，方才是豫妃娘娘真正小产的原因啊。”
“你这庸医，还敢胡说八道？我从未用过什么石榴花……”厄音珠张口就是反驳。
可说着说着，她脑海中突然一闪而过白日里曾与瑶嫔接触时，闻过的一抹难闻的气味，声量渐渐小了下去。
江与彬抬眸看向厄音珠凝滞呆怔的面色，“娘娘就算不用香，平日里出门在外，与旁人接触时，也可能会接触到香料。
娘娘近日来，就没有闻到过什么特殊的香气吗？”
厄音珠的脑中仿佛平底炸雷般轰鸣隆隆，“有……是瑶嫔！是瑶嫔要害臣妾！
皇上，臣妾记起来了，瑶嫔今日就带着一盆石榴花与臣妾闲聊了许久，一定是她！”
景阳宫内，瑶嫔一身淡雅简约的长裙，小巧旗头上装饰着白玉翠饰，上面还缀着几串晶莹的米珠。
她打扮得素净洁白，如天上仙子般端坐在笼着朦胧纱帐的床边，静待着药效的发作和皇上的到来。
纱帐外有人影闪过，瑶嫔眼神一亮，“是皇上来了吗？”
人影略略停顿，语气艰涩的回禀，“不……不是，是李玉公公派人来说豫妃娘娘动了胎气。
皇上和皇后娘娘现下正在永寿宫，说是要传召娘娘过去问话，还请娘娘即刻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