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钟过后,华菀菀回来了,神色有些凝重。
京墨看她头上已经沁出薄汗,忙递上帕子,华菀菀愣了一下,接了过去,细细擦着,一边坐下,给自己灌了口茶。
京墨见她暑热已消,开口问道:
“那少年伤势怎样,现下可醒了?”
华菀菀摇摇头说:
“我已给他把过脉,背上的伤也嘱咐他妹妹上了药,但情况不太乐观,除开今日的鞭伤,还有不少陈年的旧伤,一年年拖下来,身体已然垮了,一时半会怕是醒不了,至于能不能活,也说不好。”
拂煦有些吃惊,没想到那少年伤得那般严重,就连华菀菀都觉得棘手。
他语气不似平常沉稳,带有一丝急切:
“可还有其他法子?我们三人刚刚分析了这整件事,这少年应该知道不少内情。”
华菀菀给拂煦斟了杯茶,表示头两日还要看那少年自己的意志力,撑过这两天,后面兴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只希望他顾念妹妹孤苦一人尚在人间,为她熬过去。
话已说到这个地步了,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剩下的只能看天意了。
漆垚这会子在摆弄他的旧荷包,京墨对他此刻心不在焉的态度有些不满,正欲发作。
没想到漆垚此时开了口:
“除此之外,我们还要谨防那个管家背地里杀人。”
漆垚看似毫不在意,其实心中已有成算。
他说得很对,倒是忽略了这层。
京墨又问:
“那管家心狠,只给了小雨板车,连拉车的马都未分给那兄妹俩,我想着就从咱们拉车的四匹马里分一匹出去,漆公子可答应?”
漆垚笑了:
“京墨姑娘口口声声称我为漆公子,这般生分,但要起东西来便是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倒叫我不好回绝。”
漆垚把话说得直接,京墨有点下不来台。
其实她并非不知,以她现在京墨的身份是没有立场管漆垚要这要那的,但她总安慰自己,是漆垚欠了她的,她便是再过分些也没什么。
想想也是,漆垚本就不喜与人交往过深,从泽天山小镇馄饨摊到万相会到刚才,京墨确实麻烦了他许多次。
以京墨与他相识不足一月的情分来说,是放肆了些。
“漆公子说笑了,我——”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京墨陪着笑脸想缓解二人的关系。
哪知漆垚却打断了她的话:
“想要马只管拿走便是,这里太闷了,我出去走走。”
说完就走出了马车。
这是连话都不想跟她说了?
京墨不明白,她坐在这里,心情并不太好。
华菀菀此时安慰着:
“京墨姑娘别多想,漆垚脾气向来如此,他不喜与人打交道,从前我师姐总说最讨厌他。”
京墨明白华菀菀说的是自己。
从前她有如此讨厌漆垚吗?她都不记得了。
说起江白白,又勾起了华菀菀的伤心事,她原本心情还算好,现在也一语不发,坐着发愣。
傍晚天一擦黑的时候,远远看见一座小镇的城门。
京墨一行数十辆车驾的队伍浩浩荡荡,引得小镇百姓竞相围观,还以为这小地方来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人物。
一眼望去,街边建筑都是古朴大气的布置。
小镇并不算大,主街只有一条,刘管家打发好几个小厮去找客栈,得到的回答却是没有一家能放下他们这么多的车辆行李。
只能分开住店,等明日一早再在城门口会合,刘管家当然求之不得,他不想离漆垚太近,他怕。
折腾了一天,终于可以停下休息了。
这马车虽然舒适,但晃悠了这么一天,也是晃得人头晕目眩。
客栈掌柜的看到她们这么大一群人,裂开嘴迎了上来。
目光在他们几个身上来回溜,想必在猜哪个才是主事的大爷。
漆垚直接扔给掌柜的一锭金子,说要最好的房间,最好的酒菜。
掌柜接了金子,笑得满脸都是褶子,当即麻利地去安排人手了,还特意嘱咐这些店小二,让他们好生伺候着。
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
京墨看着心在滴血,那可是金子啊,扔出来能砸伤头的那种,漆垚就这么随便给了出去,他也不问问价钱。
吃食上得很快。
京墨看出来厨房的师傅是用了心的,材料也尽量挑了最好的使。
虽不精致,但胜在味道好。
他们四个一桌,无定跟小雨及两个小仆一桌,小雨的哥哥早早送到房里了,他现在没醒,只能强行灌些汤水。
饭桌上,京墨客气地给漆垚倒了杯酒:
“漆公子,承蒙你的照顾,我们才有落脚的地方,才能吃到这样精致可口的饭菜。”
漆垚并没有矫情推诿,拿着酒杯一饮而尽。
“但小女子还有一点小小的建议。”京墨说。
漆垚听罢,示意她明言。
“这一路上,花钱的地方还多着,我知公子富贵,出手阔绰,但随手就给出一锭金子也着实太多了些。”
京墨现在想起来都觉得肉疼。
漆垚回道:
“我身上没有其他了,只有这个,你放心,保你饿不着肚子。”
这是理由吗?不行,京墨准备拉个人来说服漆垚。
“拂煦真人你说呢?我们还是俭省一些吧。”
拂煦回道:
“这个我也不好评断,我已有多年未入凡界。”
拂煦是自出生就被送到泽天山,一应物品都是从宗门领的。
“那华真人肯定知道吧?”
毕竟华菀菀前十二三年都是在凡界的家里。
“离家已有数年,且我从小在屋里学医看病,从未出去买过什么东西。”
华菀菀也表示自己对此事一无所知。
敢情就她一个人心疼,其他人都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公主少爷。
京墨只得尴尬地笑着,她觉得自己脸上表情现在肯定很扭曲。
漆垚突然往她面前扔了一个东西。
是那个样式很丑的荷包,里头满满当当装的都是金子。
“这个你拿着,以后这些琐事由你负责。”
“公子放心,我定不辜负公子信任,来来来,我再敬公子一杯。”
金子在手,什么不痛快的都过去了。
漆垚嗤笑一声,自顾自喝酒,吃菜。
饭后,各自都回房休息了,因给的银钱多,掌柜的大方表示他们想住几间房就住几间房。
索性这样也好,一人一间,方便。
京墨叫了水,洗去了一身疲惫,脑袋一沾枕头就睡过去了。
明月高悬,蛙叫虫鸣,一切都显得自然安逸。
半夜一声尖叫把众人都惊醒了,京墨有些烦,正想骂人,发现是小雨在外头喊门:
“各位恩人,我哥哥快死了,求你们救救他。”
几人忙赶过去,京墨由于腿脚不便,耽误了好一会,因此比别人晚到一些。
无定背着她慢慢走过去时,正好遇到小仆端着一盆血水从河生房间里走出。
那么一大盆血,人还活着吗?
京墨进到屋子,发现华菀菀正在给河生施针。
河生时不时吐出一口血来,看起来情况很是危急。
拂煦此时站在华菀菀身后,偶尔帮她递递东西,打打下手,小雨跪在床尾,已经哭得不能自已。
倒是漆垚,京墨是第一次见到他刚睡醒的模样。
看起来一脸的不高兴,半垂的眼皮表明他现在困得很,一身墨绿色的内衫显得皮肤很白,显然是急着过来的,连外衫都未披。
他看到京墨被无定背着进来,倏地一下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差点把京墨吓得尖叫出声。
“男女授受不亲,你不知道吗?”
京墨瞧见漆垚的表情像是有几分狰狞。
“难不成我爬过来吗?轮椅在楼下。”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闲心计较这个。
正巧华菀菀施针完毕。
京墨问道:
“如何?”
“是中毒。”华菀菀表情异常沉重。
“中毒!!!”
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