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台,筑于大北城中心标志性建筑丛台之下,分文武二台,依北斗七曜之形布局。
武台在东,列三垣。
文台在西,应四象。
二台之间,正中立着数丈之高的青铜主碑,碑文阴刻《求贤令》全文,字缝里填充鎏金。
月华流转时,碑文金光闪闪——“唯才是举”四字更是异常耀眼,显然是明明白白告诉天下人,凡有真才实学,不问出身,唯才是举。
暮色浸染邯郸城,天色越来越暗,黄金台上七十二盏赤铜朱雀灯次第亮起,将数丈高的鎏金求贤碑,映得宛如天阙神柱。
黄金台下,人潮拥挤,人们并未因暮色渐深而各自散去,加油呐喊声络绎不绝,俨然成了邯郸最热闹的地方。
“阿承,台上那个使枪的大胡子,是不是就是守擂三日那人?”
赵霆与自己的一众小伙伴,好不容易挤到武台下。
只见,台上一名威风凛凛的虬髯大汉,正一枪击飞挑战者。
“应该是吧!”曹承挠了挠头,他自己也不确定。
“老大你看,阿承的父亲就在求贤碑那里,咱们去问问不就知道了!”
“问个屁!”
赵霆睨了典满一眼,他好不容易溜出宫,一旦让曹性发现他这么晚还没有回宫,铁定把他送回宫里。
台上,虬髯大汉手中的镔铁枪尖已凝了层薄霜。
这杆随他转战徐州的兵刃,此刻映着台下万千烛火,恍惚间竟似去年开阳城头的烽烟。
三日前,初登擂台时,他特意将枪缨染成玄色。
那是泰山军败退当夜,孙观割下战袍为他包扎伤口时浸透的血色——如今在邯郸的风里飘摇,倒成了某种无言的祭奠。
去年这个时候,泰山军大营的篝火映着残雪;他捏着陶谦派人送来的书信:“宣高..你再坚持一下,刘备已在来的路上了。”
但他苦战数日后,没有等来刘备的援军,却等来了州牧遇刺的死讯。
就在那时,吴敦满脸血污地撞进帐来,“宣高,老尹折了!老孙顶在东门,让咱们从密道走!“
地道里的霉味混着火油气息,臧霸至今记得孙观最后的眼神。
那个总爱把胡饼掰成两半分给弟兄的憨厚汉子,把火把掷向粮仓时笑得狰狞:“袁本初想要徐州?老子请他吃烤粟米!“
“第七位!”
擂官沙哑的唱名声,打断了臧霸的回忆。
他望着被挑落台下的挑战者,脑中又浮现徐州突围那夜,孙观用双刀劈开袁军重甲时的嘶吼:
“宣高快走!这个天下,总该有我们泰山弟兄的容身之地!”
臧霸正恍惚间,台下惊呼如潮。
但见赤色披风挟着江涛之势破空而来,九曲铜铃在夜风中炸响清越战歌。
来人锦袍翻飞间,纵身跃上武台,手中长刀出鞘,刃光似银河倒泻直取臧霸,“巴郡甘兴霸,请赐教!”
“来得好!”
臧霸旋身抖腕,枪出如龙卷起罡风阵阵,枪尖点地激射的碎石,好似裹挟着开阳箭雨之威,却在触及刀锋刹那迸出火星如雨。
“哈哈哈!”
甘宁长笑振臂,刀势忽如汉水惊涛,刀背铜铃齐鸣,似怒潮咆哮。
“当!”
刀枪交击的轰鸣声,震荡气流,使得朱雀灯焰都齐齐低伏。
枪杆传来的震麻感,令臧霸眉头一皱,这力道,竟丝毫不弱于青州高览。
另一边,甘宁眼中战意灼灼,刀走偏锋时锦袍下肌肉虬结如岩,竟是以单臂擎住泰山压顶般的枪势。
二人身影交错间,镔铁枪杆与百炼刀身摩擦出刺目流火,映得求贤碑上的鎏金文字忽明忽暗。
臧霸忽使鹞子翻身,枪缨化作玄色流星直刺甘宁咽喉。
甘宁不退反进,刀背铜铃叮当乱响扰敌心神,刃口却如毒蛇般贴着枪杆逆流而上。
千钧一发之际,臧霸猛然撤步拧腰,枪杆如巨蟒摆尾横扫甘宁下盘。
而甘宁也是了得,如旱地拔葱般凌空翻转,刀光好似在月下织就漫天银网!
激荡的劲风,卷得擂台四周赤铜灯盏明灭不定,围观人群的呐喊声浪,随着兵刃交击愈发高涨。
台下,赵霆攥着典满的胳膊直蹦:“看见没?大胡子刚才那招很像我的苍龙摆尾“
典满一愣,“那不是陛下教你的七探盘龙吗?”
“我改了名字,就是我自创的,好了,你别打扰我!”
台上,甘宁忽然长啸震天,刀势宛若化作汉水龙旋。
臧霸瞳孔骤缩,枪式忽变徐州突围时的搏命杀招,玄缨翻卷似要重现当日焚粮的冲天火光!
“轰!”
刀枪再次相撞的刹那,臧霸恍惚看见孙观将火把掷向粮仓时的狂笑。
而甘宁,耳畔却响起刘表“劫江鼠辈”的讥讽。
两种截然不同的悲愤化作滔天战意,镔铁枪与九环刀竟在角力中弯成满月。
台下,曹承突然指着西侧文台惊呼:“你们看!求贤碑在反光!”
果然,七十二盏朱雀灯的光晕经鎏金碑文折射,竟在武台上空交织成北斗星图。
而臧霸枪尖恰好指在天枢星位,甘宁的刀锋则映亮摇光,二人几乎不约而同的借势变招。
枪影刀光裹着星辉月华,直教三垣四象都黯然失色!
臧霸枪走龙蛇,忽使出新悟的“松涛千叠”,每记突刺都好似带着开阳残雪的凛冽。
甘宁狞笑一声,掌中宝刀忽变轻灵,使的乃是游荡汉水时悟出的潮落刀法。
去年,刘璋继位,荆州别驾刘阖策反娄发、沈弥,他因与二人交好,受牵连逃亡荆州,投靠刘表。
但刘表嫌他为贼过往,连襄阳城都不准他进,直到三个多月前,刘表发现自己老婆被赵云抢了之后,召他去州府。
本来他以为刘表要重用他了,谁曾想,绿帽刘居然让他重操旧业,做水贼劫掠江淮。
一听这话,他怒不可遏,大丈夫生于乱世,岂能终日作劫江鼠辈?
自此后,他脱离刘表,游荡汉水。
直到听闻赵云称帝,广发求贤令的消息,他决定到河北碰碰运气。
十八回合转瞬即逝,枪尖挑破锦袍的刹那,刀锋也削断半截玄色枪缨!
“痛快!”
甘宁抹去颊边汗珠,眼中炽热更胜灯烛:“再来!”
臧霸抖落枪缨残丝,大笑道:“正合我意!”
话音未落,二人身影再度纠缠成一团风暴,兵刃交击声竟压过了满场喧哗。
台下,赵霆看得如痴如醉,竟踩着典满肩膀攀上武台边缘。
成羽慌忙拽他衣角:“老大当心被曹叔父发现!”
武台边缘的栏杆贴着皇子脸颊,他却只顾盯着台上火星四溅的厮杀,嘴里喃喃自语,“这使刀的,腿上功夫应该不弱!”
果然,甘宁旋身劈砍时,右腿如蛟龙摆尾,直取对方腰腹。
臧霸临危不乱,枪杆拄地腾空跃起,铁枪竟似泰山挑月直刺苍穹。
甘宁双瞳骤缩,急使千斤坠沉身,刀背九铃齐颤,发出摄魂魔音。
这招“巫峡猿啼”曾惊退赵韪追兵,此刻却见臧霸咬破舌尖保持清明,枪势去而复返宛若凤凰点头!
二人从擂台中心战至北斗杓柄方位,足下青砖尽裂。
甘宁忽将长刀掷向半空,袖中飞出两道寒铁链刃缠住枪杆。
臧霸暴喝发力,竟连人带链将甘宁抡向半空。
九环刀此时凌空坠下,甘宁鹞子翻身精准咬住刀柄,人刀合一化作赤色流星直坠而下!
“轰!”
烟尘弥漫间,鎏金求贤碑突然迸发耀目金芒。
待尘埃落定,但见臧霸铁枪抵住甘宁咽喉,而九环刀锋亦停在对方心口三寸。
黄金台七十二盏朱雀灯齐齐爆出灯花,满场寂静中,不知谁先喊了声“彩”,霎时欢呼声震得铜雀铃叮咚乱响。
汗珠顺着臧霸的虬髯滴落,在青砖上晕开深色痕迹。
甘宁喘着粗气大笑:“好个泰山臧宣高,老子好久没打得这么痛快了!”
二人同时收势,却见被削落的玄色枪缨与半幅赤帻纠缠着飘向求贤碑,恰巧落在“举”字末笔的金钩之上。
求贤碑处,负责武举的兵部侍郎曹性抚手大笑:“二位壮士勇武不凡,本官这就连夜进宫,面禀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