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府。
太医诊完脉,施过针后,说盛老太太的情况暂时稳定了。
可是明兰却看出来太医闪烁其词,似有未尽之言。
在明兰的追问下,太医终于说出,老太太像是中了毒。
毒。
明兰面上不显,客客气气谢过太医。
经过商议,今夜由明兰一人伺候汤药,她看着憔悴昏迷的祖母,一勺一勺小心翼翼把药喂进去。
果子里面查出的毒汁,能给祖母下毒的人,不需要多想就知道是谁。
明兰很冷静,喂完药之后坐在凳子上沉思。
杂乱的思绪在脑中翻涌不停,一会儿是盛家的名声,一会儿是祖母的养育之恩。
朝堂。
齐衡。
平阳昭公主。
燕北侯、燕北……
明兰叹了口气,那个猜想太过可怕,她没有勇气深想。
可是祖母不能白白被人害了。
她伸出手,观察掌心的纹路。就是这双手,握着剑捅进邹小娘哥哥的胸膛,再轻飘飘划破邹小娘的喉管。
“元若哥哥,你杀邕王全家的时候,犹豫过么?”
“我刚刚差点就犹豫了,为祖母报仇我竟然会犹豫……我是不是太不孝顺了。”
“你对我的期望,是和平阳昭公主一样么?”
“还是和……”明兰摇摇头,起身出门。
小桃守在门外,看见她出来,说道:“大娘子,这么晚了,你……”
“影二在哪?”
“在后门守着呢。”
明兰来到后门,小桃打开门,影二果然在。
“影二,我说几件事。”
“主母请吩咐!”影二抱拳道。
“第一,带人把盛府围住,没我的命令,不许任何人出去。第二,去康家,把康大人和他夫人请到盛府,方法不论!第三,去王家,请王老太太一家人过府一叙。”
明兰说完,问道:“三件事,可有为难或者办不到的?”
影二正色道:“有一件事办砸,影二提头来见!”
“去吧。”
影二开口道:“主母,我还有一事禀告。主人那边传信来,威北将军沈从兴死了。”
“知道了。”明兰应道。
明兰缓步往寿安堂走,身边的小桃有些不安,道:“大娘子,你要干什么呢?”
明兰没有回答小丫头,她在想影二的话,沈从兴死就死了,关键是齐衡为何特意传消息告诉她。
除非,沈从兴的死牵扯到别的事。
因为邹小娘么?
明兰忽然笑了,齐衡做的事,每一件都罪责难逃,所以她也不需要畏首畏尾,放手做就是了。
指望父亲为祖母做主,他一定会被王老太太三言两句说服。祖母与他没有血缘关系,以他的性子,最后不过是小事化无的结果。
家族荣耀……
明兰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定罪需要证据。打板子,送内狱,这其中能伸手的地方太多了。一个看不住,罪魁祸首就有机会逃脱。
可是她不需要证据,她说的话,就是证据!
明兰看看小桃,笑道:“做一件配得上侯爷的事。”
小桃不懂。
明兰也不指望她懂。
次日,盛纮和长柏出府上朝被拦下了,听说这是明兰的命令,连忙找过来。
明兰伺候完祖母早上的汤药,听见声音走出来,道:“爹,稍安勿躁,去前厅说话吧。”
前厅,众人落座。
明兰扫视一圈,除了爹和二哥哥,王大娘子也在,但是不见三哥哥和五姐姐。
“请三哥哥和五姐姐一起来吧,我今日要说的事,一家人最好都听一听。”
小桃去传话了。
不一会,长枫和如兰进来入座。
盛纮强忍着不满,明兰杀邹小娘一事全汴京都传遍了,这个小女儿嫁人之后的转变大出所有人的意料。
王大娘子弱气,道:“究竟什么事啊,把这一大家子都喊来。”
这时,影二走进前厅,他身后是康家和王家的人。不过明兰还瞧见里面有一位年轻的女子,是康姨母家那个庶女,康兆儿,想不到影二把她也带来了。
“盛大人!你们家好威风……”康海丰头发略散,微有些狼狈。
明兰不愿听他废话,直接道:“掌嘴!”
已经撕破脸,她也就不装什么对长辈的礼貌了。
影二贯彻主母的命令,上去就给康海丰啪啪好几个大嘴巴,明兰没说停,他就一直打下去。
眼看着康大人脸颊红肿,明兰道:“可以了。”
影二停手。
此时众人都惊愕失色,这是什么道理?在盛家打康大人的嘴巴子,以后亲戚还能做了么?
明兰眉宇间都是厌烦之色,说道:“我祖母吃了大娘子下过毒的果子,昏迷不醒。毒,是康姨母给大娘子的,今天叫大家过来,就是想问问王家和康家,出了这等毒妇,你们两家有何说法。”
明兰两句话说完事情经过,且不提惊慌失措不可置信的盛家众人,康姨母首先不干了,她声音尖锐,大喊道:“你胡说!”
“打!”
明兰一句话,影二一巴掌抽在康姨母脸上,康姨母的儿子想上去拦,王舅父跟着上去撕扯。
刚才打康大人他们都没反应过来,这回看到妹妹\/母亲也要挨打,自然不能还视若无睹。
明兰厉喝道:“拦着的,一起打!”
影二对侯府的侍卫打个手势,侍卫们冲过来把几人拉开,听主母的命令,大嘴巴子啪啪抽。
明兰狠辣的样子让想开口的盛纮都闭嘴了,只有长柏为人正气,他皱眉道:“六妹妹指责康姨母下毒谋害祖母,可有证据?”
明兰指挥小桃把证据递给长柏,道:“二哥哥熟知律例,便看看这些吧。”
长柏翻看起那几张纸,人证的口供,物证果子,时间地点全部对上了。
他铁青着脸把纸拍在桌面,对王大娘子道:“母亲没有要说的吗?”
“我……我、我没有啊!”王大娘子还想狡辩。
明兰让影二停手,这时候的康姨母和她儿子,还有王舅父,几人的脸都和康海丰一样红肿如猪头。
明兰道:“我不想和你们纠缠康姨母究竟有罪没罪。她做过什么她自己心里清楚,我叫大家过来,就是想当着所有人的面告诉你们,无论康家还是王家,都保不住康姨母的命。”
王老太太一惊,说道:“六姑娘!私设刑堂是大罪!这是我们王家的女儿,还是你的长辈,你怎可……”
“按照这个说法,我祖母也是康姨母的长辈!她诓骗大娘子对祖母下药的时候,心里有这个长辈吗?”明兰怒拍桌子,声音之大让厅内众人吓了一跳。
盖因她现在武力不低,又是含怒出手,普通桌子哪经得住她这么拍。
桌腿断了一只,桌子倾斜,上面的东西稀里哗啦掉了满地,瓷器碎片飞溅,有一块刚好飞到康兆儿手边。
“那……那也该按规矩办事,你现在是想私自用刑?”王老太太心疼女儿,大声发问。
明兰道:“二哥哥,儿媳谋害婆母,按律何罪?”
长柏接道:“属十大不赦,轻则斩首,重则凌迟。”
“对,所以康姨母怎么都是一个死,王老太太又何必纠结她死在哪呢?”
康姨母的儿子康晋插嘴道:“下毒的是你们家大娘子,与我母亲有什么相干!”
明兰捏着眉心,不耐烦道:“打!”
影二上去把康晋一顿抽,他对自己下手轻了很不满意,竟然还能让康晋说出话来。
几下之后,康晋老老实实闭嘴,因为他看到影二目露凶光,似乎在考虑要不要把自己打死。
明兰调整好呼吸,道:“我说了,不要讲那些无意义的事,我懒得听。”
“下毒的一个是盛家大娘子,一个是康家大娘子,和我们王家不相干吧?”说话的是王舅母。
明兰道:“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看王老太太的样子,倒是想力保自己女儿呢。”
王老太太见明兰不好说话,转头开始对盛纮打感情牌。
明兰静静听着,眼看着父亲就要被说服了,盛长柏猛然打断他们的话:“外祖母!举头三尺有神明,说话要注意分寸!康姨母谋害祖母已是事实,再如何巧言抵赖也是没用的!”
“那是你的血亲呐!”
盛长柏和王老太太吵成一团,每个人都插两句嘴。没人注意到康兆儿不知何时握住了那块瓷器碎片。
然后在所有人都没注意的时候,康兆儿以迅雷之势扑倒康姨母,举起瓷片狠狠扎在康姨母的喉咙处!
“让你磋磨我小娘!让你磋磨我小娘!”康兆儿一下一下扎康姨母,口中念叨不停,状若疯魔!
康海丰大叫一声远远离开康兆儿。
明兰看到那情形也呆了一瞬。
康兆儿脸上都是血,边扎边哈哈大笑。
“母亲!!!”康晋大声呼喊,一把推开康兆儿。
利器入喉,当场毙命。
康姨母的死是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的。
除了齐衡。
大军在回京途中驻扎。
齐衡看着水镜里盛家的发生的事,对康兆儿这个女人有点欣赏了。
因为那时候他对康兆儿说过一句话,他说,只要她能杀了康姨母,他就救她和她母亲出康家那个破烂地方。
随口的一句话,康兆儿记在了心里,并且付出行动。
瓷片掉在康兆儿手边只是巧合,机会转瞬即逝,她却抓住了这个机会,一举翻盘!
齐衡停留过这么多个世界,能让他出手帮一把的绝对不是你弱你有理的巨婴。
而是那些哪怕知道自己弱小却还在挣扎自救的普通人。
这一点,小徒弟就学得很好,比如她对王怜花的点拨。
也不知道她和燕儿有没有见面……
齐衡一顿,收起放飞的思绪,继续往水镜里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