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风照例等在门外,见段鹿棠下了马车,便小心翼翼地走去接他。
段鹿棠一愣,往日她接他,皆是兴高采烈,飞奔而来,今日怎么突然如此收敛?
想着便张开手抱她,对她报以笑脸后,依然一脸心事。
李清风见他第一眼便感觉到了,急忙问道:
“夫君为何不高兴?”
段鹿棠低头,强装笑意道:
“今日公务繁多,有些疲累。”
李清风沉下眼眸,不再发一言,而是拉着他进了主院。
吩咐下人各自去忙,两人进了屋中,段鹿棠心事重重一般。
李清风冷冷道:
“夫君有事瞒我?你这魂都不在身上,你别告诉我说是疲累。”
段鹿棠瞬间看着他,有些别扭道:
“今日让你去女子医馆看看,为何近来嗜睡?身体有恙吗?”
“我无事。但,夫君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清风,你说,我是不是身体有毛病?”
“夫君何出此言?”
“你身体好好的,可至今无孕,那定是我的问题。今日陛下奚落我……我才意识到这个问题。”
李清风憋着笑,认真听他说着,便见他眼眸越加深沉了。
“夫君以为,你有毛病吗?”
“或许,我也该找风枯神医看看。”
“哈哈哈哈……”
李清风实在憋不住,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段鹿棠却依然沉着脸,看着她如此笑,心中更加不是滋味。
“连夫人都在嘲笑我,看来,果真是我的问题了。”
李清风见他变得严肃而又伤感,突然凑上来亲了一下他,然后低声道:
“我有孕了。”
段鹿棠半天没反应过来,只呆呆看着她。
突然,如一声烟花在他脑中炸开,他瞪大眼睛,疑惑着问道:
“你……有孕了?”
“嗯,有了。”
“我要做父亲了?”
“嗯,要做父亲了。”
“我身体没毛病?”
“嗯,有毛病。”
“啊,什么?”
“夫君心里有毛病,胡思乱想的毛病。”
“哈哈,我夫人真有趣!”
段鹿棠抱着李清风,原地转起了圈圈。
“轻点,轻点,小心宝宝。”
“好的,夫人。多久了?”
“说是快三月了,想来第二次成亲那日便有了。”
“夫人多少也是懂点医的,如何你自己都没发现?”
“我哪懂这种?头疼脑热的略知一二,其它的我自然是不懂的。”
“那听说孕妇易呕吐,你倒是没什么反应?那嗜睡也是与怀孕有关?”
“嗯嗯!女医说,确有人如我一般。”
“夫人,往后便要辛苦你了。”
段鹿棠说着又要去亲她。
李清风赶忙阻止道:
“夫君,不可。女医说孕期前几个月不得同房。”
“什么?那此前我们已经………”
“那时不是不知道吗?”
“既然我们如此激烈,他都安安稳稳,想必女医这话不一定准确。”
“乱说。从今日起,你不可动我……”
段鹿棠没想到怀个孩子还有这诸多限制,刚才兴奋的劲儿还没退去呢,这下高兴不起来了。
“他这还没出生就把我夫人抢去了,这要是生下来了那还得了?”
李清风抿着嘴,看着她,嘴角忍不住上扬。
“自己孩子的醋都吃,有你这样做父亲的吗?”
“倒也是,我得有做父亲的觉悟。”
“你刚才说陛下奚落你?他如何说你了?”
“无妨,他不过是嫉妒我罢了。”
“夫君,我明日起去李府住些时日,我想陪陪母亲,也想安心养胎。反正年后朝中事务繁忙,也省得你公办时老想着我。”
“你如今有孕了,我怎么放心你离开我?”
“夫君,和你在一起才不放心呢?你控制得住自己,可是我也不忍心让你难受不是。”
“你不怕我看上了其它小娘子?”
李清风眼眸一变,假装大度笑道:
“成啊,夫君若是想如此,告知我一声,我立刻让位。”
“夫人生气了?我开玩笑的。”
“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李清风说完便朝外面走去,去与父亲祖母一道用晚膳。
“父亲,祖母。”李清风行礼。
段鹿棠扶她坐下,吃饭时对她百般照顾。
李清风却一直不正眼看他,她还气着呢?这玩笑说起来不过是夫妻间的调笑罢了,但是李清风心中就是不喜欢段鹿棠如此说。
这话在她听来如眼睫上落了颗尘埃,不痛不痒,但碍眼。
李清风淡然开口道:
“父亲,祖母,我想着明日去李府住些时日,一是想陪陪母亲,二是……我想……”
李清风说到这里突然顿住了,她本来要说去李府养养胎的,可是突然说自己有孕似乎有点别扭。
“二是什么。”段齐双问道。
张氏也认真看着她。
段鹿棠见李清风因他那句话一直不高兴,有心想哄哄她,便顺着她道:
“清风有孕了,与我说好,去李府养胎,顺道陪陪岳母。”
“真的,有孕了!”
“老天保佑!”
自然是一阵喜笑和庆贺。
李清风并不因为段鹿棠帮她说话而消气,而是偏颇着想:
“他竟然如此便让我离开。我这一孕,便是几个月,有些事不能满足于他。”
李清风突然想起来:
“每次他与我在一起,除了那点事,事前百般讨好,事后便当我不存在似的。”
李清风越想心越往下沉,越想心口越堵得慌:
“他只贪我颜色,并非真心喜爱我。所以,如今的我不能事他以色,那我在他身边或是不在他身边,他便觉得无甚区别。”
她想着,起身告辞道:
“祖母,父亲,我今日有些不适,先去歇歇了。”
说着便转身离开了。
段鹿棠想要跟着走,张氏急忙叫住他,见李清风走远,轻声问道:
“你惹到我孙媳了?她怎么不高兴?”
段鹿棠道:“我也不知她怎么了?我就说了一句玩笑,她就有点不高兴。但是我马上解释了,但是一路过来她就不理我了。”
“女子有孕,心思敏感,你说话时注意分寸,你惹她不快,祖母可不饶你。”
段齐双这时也插嘴道:
“还不去哄哄,还吃吃吃?”
说着有些恨铁不成钢般想踢他一脚,奈何腿脚不方便,只得起个势而已。
段鹿棠赶忙放下碗筷,急匆匆往主院跑去。
李清风躺在被子里独自流泪,段鹿棠进了屋,见她躺得好好的,被子也盖得好好的,便轻手轻脚地坐到一旁看书,生怕吵到她。
李清风见他进来却不来关心她,心中更是伤感极了,眼泪大滴大滴落在枕上。
段鹿棠看了会儿书,出了院子,又隔了半晌才回来。
他回来便直接灭了油灯,走去躺在李清风身边。
李清风只感觉一阵冷风灌进被子,她心里想着:
“夫君,你哪怕现在抱抱我,我也相信你心中是有我的。”
可是段鹿棠听不见她心声,他给她掖掖被子,自顾自翻身背对着她。
李清风更伤心了,他怎么能背对着她,他以往都是抱着她睡的。
就这样,李清风哭了一夜,伤心了一夜,可段鹿棠却一会儿就呼呼大睡,与以往并无什么不同。
次日,李清风两眼浮肿,眼珠泛红,自己悄悄起来用冷水冲洗,终于消肿后,她坐在一旁梳妆。
这时,段鹿棠也醒了,看见她坐在那里,也不多话。
只赶紧穿戴整齐道:
“夫人等我下朝后我送你去李府。”
李清风站起身,冷眼看着他道:
“不劳丞相费心。”
段鹿棠一怔:
“夫人怎么还是不高兴?我似乎也没有惹到夫人啊?这孕妇,难道真的与常人不同?”
想着走近李清风,见她这盛气凌人的站姿以及拒他千里之外的眼神。
段鹿棠更加不解了,他开口道:
“夫人,为夫是做错了什么?如果我做错了什么,夫人千万不要同我计较,我先给夫人赔个不是!”
李清风依然一言不发,眼睛侧到另一边,当他不存在一般。
段鹿棠这下有些急了,祖母说有孕的女子心思敏感,我昨日说的话,她莫非气了一夜。
段鹿棠想着一把拉住李清风,把她抱进怀里。
见李清风虽不拒绝,但依然不看她。
段鹿棠伸手抬起她的下巴,低头认认真真看着她。
他才发现她眼睑隐约有些红肿,眼珠却明显赤红。
“夫人,你怎么了?”
李清风在段鹿棠抱她的那瞬间,气便消了一半了。
这时听他终于关心她了,瞬间觉得委屈又伤心。
她还未开口,两行眼泪夺眶而出。
段鹿棠最怕她流泪,抱紧她轻声道:
“夫人,为夫错了,昨日不该与你开那种玩笑。夫人,我此生有你,别人便无法入眼了,以往我与你也开过此等玩笑,夫人皆一笑而过,这次,怎的就不相信夫君了?”
李清风眨着楚楚可怜的眼睛,边哭边道:
“你明明知道我有孕,还与我说这种话,无疑在我心上插一把刀子。你现在还怪我不相信你!?”
段鹿棠想给自己一巴掌,怎么说话还不过脑子。他赶忙去帮李清风擦眼泪,轻声哄道:
“是夫君不好,夫君没有为你着想,夫人别哭了,夫君以后不这样了。”
“那你昨夜还冷落了我一夜,我如此伤心,你却不闻不问。”
“我……夫人,我不敢动你啊,你不是说不能……”
“段鹿棠,你脑袋里果然只有那档子事。除了那事,你就不能用其他方式表达感情了吗?”
“这……”
段鹿棠脑袋轰的一声,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他单独与夫人在一起,就只想与她共赴云雨。昨夜为了不碰她,他可是忍了又忍,在院外吹了好一会儿的冷风呢。
“你根本就不是真的心悦我,你不过贪图我的美色,要是哪一天我没了这美色,你便不愿亲近我,便不再关心我,甚至拥抱都不愿意了!”
李清风说着,伤心极了,眼泪如断线的珍珠,扑簌簌往下掉。
段鹿棠轰隆隆的脑袋终于清醒,他被李清风逗笑了,又心疼她这样脆弱无助的样子。果然祖母说得对,有孕的女子心思敏感,这胡思乱想的功夫,他从未想过会发生在李清风身上。
段鹿棠想着,笑得更加得意了。他不住把李清风箍进怀里,轻声道:
“夫人,你怎么如此有趣!?是夫君离不开你,不单单是见色起意,我对夫人情根深种,夫人为我孕育子嗣,我怕伤了夫人身体,昨夜忍了又忍,连拥抱都不敢,你既没睡着,应是见我去院中吹了好久的冷风才对。”
李清风听后,抬头笑道:
“夫君的话,有让人疏肝解郁的功效。”
“那,还伤心吗?”
李清风摇头。
段鹿棠紧紧抱着她,撒娇一般道:
“夫人听说我吹了半天的冷风,也不心疼心疼夫君。”
李清风被逗笑了,抬头道:
“夫君皮糙肉厚的,应是不怕冷。”
段鹿棠捧着她的头作揉搓的动作,宠溺笑道:
“他们说你在战场上杀伐果断,北方的几个州都称夫人为女阎罗,夫君实在无法相信。”
“嗯嗯,夫君不要信他们,他们说的都是谣言。”
“好好好,那在家中等我,我晚些送你去李府。”
“这么近,我走着便过去了,我的日用物什,醉梨会安排人拿过去的。”
“那,若你想先去,我去宫中忙完公务后便去那边陪你。”
“真的?你岂不是远了半柱香的距离?”
“那又何妨,反正赶马车的又不是我。”
李清风笑起来,目送他出门,终是高兴起来了。
几日后,朝中决定正月十五封后大典,这日花灯节,民间自来热闹。
司马江玉下令大赦天下,普天同庆!
然而与此同时,被称为前朝余孽的冯氏宗亲及几个鲁国公等人聚集在京都以东的飞来山庄,密谋复兴宝木国。
被他们推为首座的正是冯闵的六弟冯章。冯章年方二十,生性懦弱无主见,也对权利皇族不感兴趣。
但为了活命,救他及他母亲以及鲁国公等人出来的人说什么,他便听什么。
这救他的人,便是神秘莫测的冒公氏一族。
冒公氏传说是公输班的后人,善造机甲机关。
传说宝木国建国前,诸侯争霸,天下纷乱,便是这冒公氏助宝木国太祖凭借神秘的机甲战车及十发弓弩打败了诸侯,统一了天下。
可他们却从此带着这高超的技艺消失在世间。传说冒公氏是神仙下凡,所以功成身退后便升仙了。
同时消失的还有神秘的神医世家唐陀派。
可人们不知道的是,所谓“君子之泽,五代而斩”,这两个圣人一般的世家传到现在,已没落不已。
唐陀派的后人被冯氏收买炼制战奴,被李清风清理。
而这冒公氏则如“圣人”一般出现,妄想凭他们的力量把青凌政权推翻,自己成为重新掌权的实际控制人。
这冒公氏的家主,便是此前暗杀司马江玉的红衣女子的父亲,冒公雀枢。
红衣女子则是他的独生女儿,也是冒公氏继承人冒公阳玖。
此时,他们正筹划如何擒贼先擒王。
冒公雀枢叹气道:
“上次刺杀失败,让他入了宫,如今,司马江玉,段鹿棠二人志同道合,这二人狼狈为奸,窃取冯氏天下,他们使出了愚民之策,如今人心所向,我等要顺利瓦解他们的政权。除非杀了这二人。”
鲁国公道:
“听说花灯会那司马江玉大婚,或许正是我们的机会。”
“他大婚,朝中守卫重重,我等怕是不好找机会?”
两人正说着,冒公阳玖走了进来,对着其父行礼道:
“父亲,此时交给玖儿吧。”
“你有办法?”
“我们在暗,他们在明。我带人去了一趟京都城,竟然轻而易举。”
“是吗?他们对我们没有防备?”
“他们把我等当成普通盗贼流寇,查到现在依然一无所获。
“那玖儿有何良策?”
“世人皆有软肋,我发现那段鹿棠宠妻无度,她那妻子便是他的软肋,他年纪轻轻便位极人臣,因此此人极为自负。此人是文臣,手下禁武卫所向披靡,但他自己似乎不善武功,出门最多带两个护卫,若能捉住他夫妻二人,这青凌国便可掌握在我们手中了。”
“在城中动手?怕是不好撤退!”
“父亲,玖儿自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