臼殊和醉梨一路走着,两人皆不言语。
醉梨看到杂耍的戏班,便被吸引了目光,站着一动不动。
这街上看杂耍的人多,臼殊站在他身后护着她。
醉梨抿嘴偷笑,又看到旁边有人卖糖偶,便跑过去买了两个,回头便塞一个到臼殊嘴里。
臼殊看着她,先是一愣,继而高兴地抿嘴笑起来。
醉梨有些害羞,便回头继续看杂耍。
臼殊本是站在她身后的,突然站到她身边,伸手拉起醉梨的手。
醉梨局促不安,想要缩回。
臼殊急忙扣紧她的手指道:
“过年这些日子,看热闹的人多,怕走散了。”
醉梨边吃糖偶,边笑得合不拢嘴,便任由臼殊牵着。
而另一边的李清风和段鹿棠,一本正经聊着天。
“夫君,今日陛下和扶瑾应该是成了,但是这满城流言,影响极坏。他毕竟是一国之主,如果朝野上下反对立扶瑾为后,他们又当如何?不能不顾群臣反对吧?也不知这流言是谁传来的?”
段鹿棠若有所思道:
“传流言的,必定是那新晋女官中的一人或多人,不过是为一己之利罢了。陛下岂是普通人,群臣反对,不过是那些文官啰嗦,你夫君是文官之首,岂会受那些老顽固影响。”
“那你会帮他们的吧?”
“就看陛下需不需要我帮了?最近他看我横竖不顺眼,就是嫉妒我们伉俪情深。”
“有什么好嫉妒的,我以前去天香楼,早就看出他们彼此钟情,不过都互相端着罢了。他们相处近十年,也算是青梅竹马了,要说感情,怕要比我们俩的感情还要深许多呢。”
“夫人还去过天香楼?”
“是呀,夫君。”李清风一脸挑衅的笑意看着段鹿棠。
段鹿棠按着胸口,无奈道:
“你好好的女娇娘,去天香楼作何?”
“那时……不是说要色诱司马江玉吗?那不是没诱成吗?”
“停……夫人,别说了,夫君缓缓!”
“你不是知道的吗?小气!”
“好,是我小气。那你说他们感情胜于我们,我可不乐意了,夫人对我也许不深情,但夫君对你当得是天下第一,与认识时间长短无关,我看见你的第一眼便知晓。”
李清风噗嗤笑出声来。
“那,既然如此,夫君陪我看看这京都的年夜烟火?”
“自然,夫人有求,夫君必应。”
李清风突然看着段鹿棠,柔声道:
“你怎么如此好?”
段鹿棠忍不住嘴角上扬,揽住李清风的腰,把她带到那挂满红灯笼的拱桥上。
满城烟花冲天而起,绽放出五彩斑斓的光焰。
段鹿棠凑在李清风的耳边道:
“夫人,原本夫人只消凭借美貌便能让夫君沉迷的,可是夫人偏偏精通万般武艺,我怎舍得对夫人不好。”
李清风笑得嘴角都要咧到耳根了,她两眼放光,情不自禁凑上去,吻上段鹿棠。
段鹿棠笑道:
“夫人,这大庭广众的,你这样犯规不太好。”
李清风仰头去看烟花,只抿嘴笑着,不回答段鹿棠的话。
段鹿棠有些意犹未尽,见她已经转过头,略有些失落。
他突然“啊”了一声。
李清风自然反应般回头看他,他瞬间撅住她的唇,不由分说便开始攻城掠地。
李清风伸手抱着他,任他轻吻。
段鹿棠亲够了,在她耳边道:
“回家,说好的夜夜笙歌。”
李清风有些羞涩,却佯装大方道:
“夫君,如此迫不及待?可是,我似乎走不动了,近来总是睡不够,夫君背我回去。”
段鹿棠一下子掐腰抱起李清风,把她举高坐在拱桥的护栏上,然后背过身去,轻声道:
“来吧,夫君背你。”
李清风一下子趴在他的背上,心中满足极了。
段鹿棠背着她走过热闹的街道,李清风却不知不觉睡着了。
段鹿棠见她一动不动,心道:
“最近怎么如此嗜睡?莫不是病了?明日得让她去女子医馆中瞧瞧。”
几日后,朝会上。
司马江玉直接提出要娶凤瑾为妻,立为皇后。
原本以为只是那些纨绔的文臣反对,却未想到大半朝文武官员都在反对。
“陛下,万万不可,凤瑾姑娘青楼出生,一国之母岂能是个青楼女子?”
“臣也反对,凤瑾姑娘孤身一人,身份不明,不堪为后。”
“怎可让个青楼花魁当皇后,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陛下,不可立凤氏为后!”
“臣附议。”
“臣附议。”
群臣谏言,齐心得不得了。
司马江玉坐在大殿上,浑身冒着冷气。
他冷冷道:
“孤若是非要娶她呢?”
“陛下,您可以封她为才人,甚至妃嫔,但这中宫之位,她万万当不得。”
“她当不得?那你们说,谁当得?”
“陛下,天下德才兼备的女子众多,唯独这凤氏,花名在外,怎堪配一国之母?”
“是吗?可是,在孤心里,天下女子齐聚,也不及凤瑾一人。”
“陛下,千万不要被凤氏蛊惑,世间貌美的女子何止一人?”
“蛊惑?你意思是孤是一个昏君,轻易便可被人蛊惑?”
“陛下,臣等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意思是说孤耽于女色,不务正业了?”
“陛下,陛下兢兢业业,乃是天下帝王的表率,臣等怎敢置喙?”
司马江玉冷笑道:
“既然如此,孤娶妻乃是孤的家事,孤不过告知你们一二罢了。”
“陛下,立后乃一国盛事,皇后乃天下女子的典范,既是陛下的家事,也是国事。凤氏花名在外,怎配当天下女子典范。”
司马江玉气笑了,压着怒意道:
“凤瑾十三岁上下便能独当一面,她可在市井中为孤查案,可不顾女子名节伪装成花魁帮孤去除国之蛀虫,孤去青凌,她孤身策马,穿过匪盗丛林,只为给孤送一封关于前朝昏主的密信。孤攻打高台州和丹西人,她摇身一变成为军中的女先锋,杀敌无数。乔太尉,董将军等人难道不是亲眼所见。这样的女子,你们说她不堪为天下女子的表率?”
“陛下……可……”
司马江玉怒声打断道:
“这天下,有几个男子有她的胆识?别说是女子了?我看你们这些男儿又有几个有她的胆识的?”
“陛下……”有朝臣还想劝谏。
司马江玉直接不给他说话的机会道:
“进了这皇宫,她只选一处偏殿暂居,孤百般劝说她也不愿住到正宫中。她说怕孤在前朝为难!这样善解人意的姑娘,孤何德何能?”
他顿了顿,倾过身子,继续道:
“孤说群臣和京都都在传她的流言,孤要惩处这些传流言的人,她说,陛下,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她说倘若不是她以往的确花名在外,别人又如何能传这样的流言?这样的气度,若是你们家姐妹闺女,有几个能有?”
这时,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段鹿棠突然伸出了一个大拇指。
司马江玉看他一眼,继续道:
“你们这些大臣,有多少也在背后跟着传她的流言,诋毁她,否定她。孤都听不下去了,说要抓几个来惩处。可是她说,这天下多是普通人,纵使高官厚禄加身,在名利面前,也可能有迷糊之时,也可能会人云亦云,也可能会只相信自己想相信的,从不管它是真是假。既然如此,她说,何必与你们计较?况且,他说你们也是为国操心,让孤不可怠慢了忠臣。诸位卿家,这样的心胸,你们有几人拥有?”
“陛下,既然凤氏不愿居中宫,陛下何必强求于她?”
“合着孤刚刚说了这些你是当没听见是吧?”
“陛下,也许凤氏千好万好,单单是青楼花魁这一条,便不能坐中宫皇后,这不仅仅是对我青凌见国的尊重,也是对陛下威望的维护。倘若传到他国耳中,说我国陛下取一个青楼花魁做皇后,怕是要贻笑天下了,我国怎么在别国面前抬头?”
司马江玉气得都不想再说话了,他死死盯着质问他的大臣。
这时段鹿棠走到殿前,一身的慵懒随意,有种随心所欲的自由感。
他站直身子,低沉着声音道:
“迂腐!”
众人怕陛下,但也怕这个年纪轻轻就当了丞相的人。
众朝臣本来指望着他这个文官之首说服陛下的,这时见他出来,瞬间有些不淡定了。
只听段鹿棠道:
“我说众位同僚,我朝新立,本相倒不知道这新立之国的国威,是靠立一个皇后决定的?”
他慢悠悠走着,一个一个看两眼。
“纵有千般好,在你们看来,名声不好便一无是处吗?各位大人,本相倒是不知道你们个个都当真如此完美?”
这时有大臣道:
“丞相,您可要公正些啊?”
段鹿棠继续盯着他,笑道:
“公正?就各位同僚今日的这番言论,好意思跟本相谈公正吗?”
段鹿棠厉声怒吼,把一众朝臣吓了个哆嗦。
司马江玉这时笑道:
“段爱卿说得极是!”
段鹿棠这时又道:
“陛下不过娶一个知心知意的妻子,只要他们两厢情愿,你们操这么多心作甚?陛下如果照你们说的做,便是无情无义,甚至是忘恩负义之徒。敢问,天下仁人志士凭什么跟随陛下建立这青凌国?如果陛下对自己身边帮扶之人都如此寡恩忘义,天下百姓凭什么相信他能以仁治国,凭什么相信他能使海晏河清,万家安乐?”
“段爱卿,说得极好!”
段鹿棠拱手向上,继续回身对着众臣道:
“诸位同僚,不要拿着鸡毛当令箭,多去办些为国为民的实事,比在这里纠结一个女子名声问题要更加有意义多了吧。”
有朝臣还想继续挣扎,段鹿棠直接扬手打断他道:
“不必再说,我知道众多同僚家中有德才兼备的女娘,但是,天下女子,能做皇后的可能多不胜数,但是能做花魁却又能独善其身的,少之又少。而能做皇后又能做花魁的,天下唯有凤瑾姑娘一人。诸位,别争辩了,你们家中的女娘再才华无两,也比不上凤瑾姑娘,否则,你们让她去做几天花魁试试?!”
段鹿棠说得轻描淡写,像开玩笑一般。
这话直戳某些谏臣的心窝,把他们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众臣只得互相嘀咕,却不敢再多进言。
司马江玉心中高兴,赶忙道:
“礼部速速择日,我与皇后要大婚,此事关系我皇嗣绵延的大事,不得拖延。”
礼部尚书赶紧拱手接旨道:
“臣等领命。”
“既无他事,散朝吧。”
这时宫人高喊散朝,众臣行跪拜之礼。司马江玉拉着段鹿棠便往后殿走去。
段鹿棠慵懒道:
“陛下,臣公务繁忙,还赶着回家陪夫人,陛下有事赶紧吩咐。”
“我说段兄,你还气着孤呢?孤不喜欢清风,此前不知道你与她的关系,故意气瑾儿的。”
“陛下,您这意思,我家清风比不上你家凤瑾了?”
“孤何时说了?他二人各有千秋,我二人是萝卜白菜,各有所爱。”
段鹿棠满意了,进而道:
“陛下可有正事?”
“没有正事孤就不能找你来说说话了?”
“那臣告辞。”
段鹿棠说着就要转身。
司马江玉赶忙拉住他道:
“有正事,有正事!”
“陛下请说。”
“孤问你,你与小清风第一次,是如何那个……那个的?”
“陛下,如此私密的问题,您这问得不妥吧。”段鹿棠有些鄙夷的语气。
司马江玉赶忙低声道:
“孤就想知道,瑾儿既然已经愿意做我妻子,为何一直不愿与孤同床共枕?甚至连凤瑾宫也不搬来。孤是哪里做得不好吗?”
段鹿棠哈哈大笑,笑了半天才缓缓道:
“陛下原来是孤枕难眠,春心难耐了!哈哈哈哈,想陛下如此纯情,想来凤瑾姑娘觉着名不正言不顺罢了。”
“我不是都许她正名了吗?”
“本相观那凤瑾姑娘,表面火热,实为守旧之人,陛下,您还是赶快与她成婚吧。”
“哦,原来如此!”
司马江玉若有所思呢喃着。随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
“小清风有孕了吗?”
“陛下,您关心得太多了!”
“孤关心一下兄弟的家事,也是应该的。快说,她有孕了吗?”
段鹿棠随口道:
“应该快有了吧!”
“意思是还没有咯?”
“嗯。”
司马江玉瞬间掩饰不住幸灾乐祸的表情。
段鹿棠悠悠道:
“我家清风无孕,陛下似乎很高兴?”
“啊!……怎会?孤不过担心段兄罢了。段兄,加把劲啊!”
“司马江玉,过分了啊!”
“孤没有恶意,孤找瑾儿去,你也快忙完回去陪小清风吧。”
段鹿棠感觉受到了极大的侮辱,可又无从说起。
他堵着一口气,心不在焉办完公务,便急匆匆回丞相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