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的家境各不相同,顾美玲家的条件就好多了,爸爸开了间砖厂,家里还有货车跑运输,她无法对谭春燕的情况感同身受,唯有默默无言紧握好友的手。
叶蓉家的条件就更好了,她爸妈都有工作,爸爸在镇供销社当经理,家境小康,她很同情谭春燕因家庭贫困而无法继续读书,却不知该怎么办。
三人在屋里伤心了半天,还是叶蓉提出,“燕子,我们帮你去求求你爸妈,你平时成绩很好的,比我和玲玲都好,这次只是没有发挥好。”
外面堂屋里,耙头,镰刀,锄头等农具摆了一地。谭父和小儿子谭秋平正猫在地上修理,趁着中午修好了,下午还要用。
顾美玲和叶蓉出来帮谭春燕求情:“燕子成绩真的很好,不读书可惜了,她这次是考砸了,她就差四分,她分数比我们还高,如果再复读一年上高中就好了,谭伯伯,你们去找我爸,我爸会借钱给你们。”{注,当年政策,考中专同年就不能再考高中,必须要复读一年再考,中专的分数线高于高中}
谭父抬眼瞅着顾美玲,嘴唇翕动几下,随即又低头忙活。倒是谭秋平扬起脸问:“玲玲,借你家的钱不要还吗,你能做主吗?”
顾美玲一时语塞,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考不上就别读了,去打工。”谭父脸色不虞,硬梆梆的口气。
谭家小哥哥有点阴阳怪气,“我们家比不得你家有钱,没钱给她复读,又不能保证考上大学,复读有什么意思。”
谭母手拍着大腿,“玲玲,你俩好好劝劝她,各人自有各人命,她既然考不上,那就是当农民的命,怪我们没有道理啊。”
谭家父母油盐不进,顾美玲和叶蓉也不浪费口舌了,进屋去陪着谭春燕,你一言我一语劝慰着,“燕子,你还这么年轻,好多快乐的心愿都没实现,死了多没意思。老师都说过,人生的路又不止读书这一条,读大学出来的有几个,难道个个都去寻死不成。”
叶蓉补充道:“就是,玲玲说的没错,我小叔就没读多少书,他在外面做生意,好有钱的,过的可好啦。”
屋子里很闷热,顾美玲找了把蒲扇,对着谭春燕轻轻扇着,“燕子,我们说好的,将来要去北京看长城,故宫,还有看大海,你可不能说话不算数哦。”
两个好朋友温言劝解,满脸担忧,陪着说着做思想工作,谭春燕怨气消散了不少,慢慢地也想通了,说再也不会寻死了。
天色已近黄昏,时候不早了,谭春燕催着她们回家,三人拉勾许愿,各自回家。
顾美玲一进家门,在堂屋竹床上假寐的顾建国听到动静,睁开眼睛,慈爱的看着宝贝女儿,笑着问:“这次考得好吧?超一中录取分数线啦。”
顾美玲笑的露出一排莹白的贝齿,嘴边漾起两汪深深的酒涡,红润润的俏脸尽显得意之色,朝爸爸伸出两根手指头:“过了一中录取线二十分。”
“真不错,这回要好好读书,争取考上大学。”顾建国兴奋的坐起来,“走热了吧,爸爸切西瓜给你吃。”
厨房里,黄月兰炒好菜了,把煤炉子气门关死,拎着一壶水坐在煤炉上,一边对着切西瓜的丈夫嗔怪道:“都要吃晚饭了,还切什么西瓜?”
顾美玲对妈妈做了个鬼脸,朝着房间里喊:“美云,巧军,快来吃好东西。”
话音落下一会儿,八岁的龙凤胎妹妹和弟弟就猴子似的窜进来了。
“哇,哇,大西瓜,”顾巧军夸张的大声叫着,伸长手去抓那块最大的夹心西瓜,冷不防,大姐姐啪的一下打在手上,“先洗手,猴脏的手,摸什么了?”
大姐姐做出一副凶巴巴的表情盯着弟弟,顾巧军没办法,只得去洗手,他一边后退,一边指着那块中间的西瓜瓣,“你们都不许动我的西瓜,我先看中的”。
“小馋猫,看你这个馋样,没吃过东西一样,谁会跟你抢吃。”顾建国笑着骂,当年四处躲计划生育,好不容易才生了个儿子,虽说养的娇些,对两个女儿,他不偏心,也是一样的疼爱,当下,把西瓜分成差不多大的瓜瓣。
等弟弟妹妹洗好手,顾美玲捡了边角瓜瓣吃,她到底大了几岁,懂事些,谦让爸爸分给她的中间稍大块的瓜瓣。
顾建国和黄月兰欣慰而笑,大女儿真是招人疼,长的好,又乖巧,学习也不错,他们真是养了个好女儿。
不同于顾家的欢声笑语,谭家这一天气氛都很压抑,饭桌上没人说话,谭家人心情都不好。春燕没出来吃饭,躲在房间里发呆。
大家都吃完饭了,谭家奶奶往后屋看了看,对着谭母说:“春燕还没吃饭呢,中饭不吃,晚饭还不吃,别饿坏了,要不,我盛饭送进去?”
谭母默默点头,她起身给女儿重新煎了两个荷包蛋,夹了些辣椒炒肉丝,让婆婆送到女儿房间。
哭了一天,春燕人也乏了,肚子早就饿了,看到饭菜,胃口大开。等奶奶出去,急忙端起饭碗,大口吃起来。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的慌。
吃完饭,春燕送碗去灶房,顺便洗漱,路过爸妈的房间,好像听到他们在说自己的名字,她停下来,凝神屏息偷听。
乡下人睡的早,白天在地里辛苦一天了,此时,大家都歇下了,四周一片安静。
睡房里,谭母对谭父嘀咕,“燕他爸,春燕这个样子闹,咋办?要不借点钱,让她复读一年考高中?”
伴随着叹息声,谭父声音里有说不出来的疲惫,“复读一年,又不保证能考上高中,就算考上高中,大学这么难考,整个石湾镇都没有几个大学生,燕子成绩也不拔尖,哪能考上大学......”
话还未说完,谭父就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谭母急忙上去给他拍后背顺气,“燕她爸,你把烟戒了,行不行啊。”
咳了一会儿,缓过劲来,谭父苦笑着,“戒烟也没用了,多少年的肺病了,就这么着吧,阎王要收我,我还能不去?”
“说的什么话,春燕还没嫁人呢,你的任务还没完成,就想着走啦。”
睡房外,谭春燕听不下去了,心彻底拔凉,望着屋内墙壁还是红砖本色,粉刷的钱都没有,家具古老破旧,谭春燕认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