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这耄耋老妇还未说完,便一个头噗通一声跪在西梁老皇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道“陛下,陛下,您还记得老奴吗,老奴是乔府上的奴才,也是娘娘的乳母,后来跟着娘娘到了故太子府上的……”
凤夙听极其厌恶的退后一步,借着宦官拿上来的灯笼,往那老妇脸上一照。
只见这长沟壑纵横布满岁月痕迹的脸上,确实能找出一丝熟悉的感觉,尤其她左耳下那一块红色的胎记。
凤夙道“是有些印象。”
苏嬷嬷抽泣一声,继续道“不知陛下是否还记得当年,娘娘临盆前的那一个晚上。”
她声音带着低低啜泣的幽咽,于这清风朗月之下,显得异常恐怖。
“那时正值三月初,也是如现在一般的月色,她突然腹部剧痛,却不让我去叫产婆,历经了两个时辰,七殿下便生了出来,当时对外宣称,娘娘因受了先皇后的恐吓,惊了胎,早产。所有人都以为七殿下在娘胎里受了惊,所以生下来时,浑身青紫,其实,只有奴才知道,那并非是早产受惊的原因,而是他在肚子里延迟了三个月才出来的……”
她话音一落,周遭便死一般的寂静,除却殿外的那风声,连呼吸声都微不可闻。
许久之后,宸妃凄凉的笑起来,眼角两行冰凉的泪水落下,她神色凄绝,像是被遗弃于荒蛮之地的孩子,那凄绝里包含着信任被颠覆,至亲之背叛,至爱之孤立……
宸妃抬起头,悲凉的看了一眼凤夙,后对着澹台樱说“如果你今日来是诛心的……那么,你做到了。”
那老妇看着宸妃一脸哀莫大于心死的悲恸之情,苍老的脸上,有了一丝的动容。
她大口的喘息着,平复自己如惊涛骇浪的心情,眼前出现襁褓女婴,眉清目秀,后那孩子缓缓长大,甜甜的笑着,笑起来时,嘴角上有两个浅浅的梨涡,她叫着自己乳母。
一年年见她长大,一年年老去。
不是母女,胜似母女。
经历那一番变动,再见她时,这样憔悴苍白羸弱……
跪在地上的苏嬷嬷浑浊的眼睛里,有一丝晶亮的东西在隐隐扇动。
澹台樱将苏嬷嬷眼底那丝动摇看在眼里,她心道不好,这老货要临阵倒戈。
暗影里,她做了个手势,很快便听得宸妃身后一阵极快的利刃破空之声,众人还都沉浸在惊讶里,只听一阵地动山摇的响声。
那几个紧紧围绕在凤夙身边的木讷死士,挺身而出,挡在了凤夙面前。
凤夙一惊,那个方向,是宸妃。
皆着听见一声女子的尖叫声“宸妃你杀了苏嬷嬷。”
一阵混乱里,只见宸妃身后的某处阴影一动,闪入人群。
刚刚他从灌木丛里找到一个位置极佳的地方,由于黑夜,看上去那暗器是宸妃发出去的。
这样一来,便能引起不小的混乱。
凤夙不可置信的看着宸妃一眼,又看了看,躺在一边血泊里还在抽搐的苏嬷嬷。
这般拙劣的伎俩,这般拙劣的演技,奈何在这天时地利的条件来,显得那么真实。
这周遭宫人甚至都懒得动脑子去思考,皆被眼前这副情景给震住了。
所以有的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宸妃娘娘恼羞成怒,杀了揭发她阴谋的乳母。
躺在地上的苏嬷嬷在某个转头的瞬间已经看到了那个对她射暗器的人,她蜷缩着自己,努力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不让疼痛来得那样撕心裂肺。
而此时的澹台樱早已不顾苏嬷嬷的死活,直接上前对凤夙道“陛下,娘娘恼羞成怒,当场杀人,事情真相已出,请陛下圣裁。”
凤夙站的那个位置正巧是那死士挡住的视线,他甚至没有时间来得及去思考刚刚那件突然发生的杀人事件。
宸妃目光空洞的看着苏嬷嬷,两行清泪如雨落下。
此时,虽然凤夙还没有下令,单凭一项御架面前行凶已足以让她被控制起来。
岳淅挥手示意几个御林军上前,一把将瘫倒在地上的宸妃拉起来,轻喝一声“宸妃娘娘得罪了,你们几个还愣着干什么,带走。”
“慢着!”
一女子清丽之声于半空之中传来。
众人只觉得眼前一阵风起,半空里,一女子身形流丽如燕将一个着宦官服的人扔了下来。
岳淅立刻如临大敌人“快来人护架!”
雁丘极适时宜的站在了凤夙对面,因为她知道这皇帝老儿身边的那几个死胖子,她打起来真的很费劲。凤夙也是一惊,似是没想到这个时辰,这个地点,这女子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他当然认得雁丘,半年多的时间不见,这丫头改了不少。
“是你,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凤夙的声音里透着不容质疑的威严之声,纵是在病中,依然显得有震慑力。
她笑了笑,跪下行了礼道“陛下,民女先行请罪,因民女最近在追捕长宁叛乱余孽,而故深夜到访深宫。”
凤夙吸了口气,仔细的分辨的她话中的真假,他只记得当初赐婚之后,便中了风,对追捕余孽之事,似乎不甚清楚。
雁丘见他面露疑惑方才道“陛下,长宁叛乱之后,还有一伙余孽未伏法,但是他们极擅隐匿,故而已女追了大半年,方才寻得一丝下落。”
她说这话时,缓缓起身,将刚刚自己丢下来的那个宦官服的人的衣服一扒,露出了土黄色的袍子。
雁丘上下打量着这人的脸,片刻冷笑一声,手缓缓伸到了他的脖子之处。
众人以为她要当场杀人,皆发出唏嘘之声。
凤夙呼吸一紧,赶忙道“你干什么!”
话音未落,只听得刺啦一声。
只见雁丘手中拿着一个类似于人皮头套的东西。
而这东西正是从这宦官身上扒下来的。
雁丘起身极嫌弃的将那东西一扔,拍拍手道“陛下请看,这种长相与山魈极相似的人,便是传说中已经灭族的魈人族。”
凤夙顺着她的指向看去,只见蜷缩于地上的那人,瑟瑟发抖,鼻梁扁平,前颚突出,鼻孔向上翻着……
这哪里像个人,像个猴子还差不多。
雁丘瞥了一眼一旁发抖的澹台樱,笑道“哟,原来是苏姑娘啊,好久不见,不知您这复国的计策筹划的怎么样了,山林里是不是没吃的了,饿的受不了,自己跑出来了?”“你!”澹台樱没想到这女子竟然当着这样多的人极其无耻的揭穿他,登时气的浑身发抖。
凤夙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雁丘笑了笑,上前一把将那欲挣扎起身的魈人族中人的胳膊给卸了下来,将他袖口间的那些暗器往地上一扔。
“陛下请看,这家伙伪装成宫人企图御前行刺,还好没伤到陛下您,否则后果简直不堪设想啊。”
有人见上前一步,看了一眼那暗器,又看了一眼倒在血泊里的苏嬷嬷,方才道“陛下,刚才出手伤苏嬷嬷的并非是宸妃娘娘,而这个怪物。”
岳淅看了一眼身旁这样说话的男子,眉心一蹙,喝道“裴述,你逾越了。”
那名唤作裴述的男子,悻悻后退。
凤夙上前一步,看了一眼地上的暗器,又看了一眼老妇身上的伤口,缓缓挥手。
那些将宸妃拖起的人,缓缓将她放下。
一时之间安静了下来。
雁丘正想着该如何打消这皇帝老儿的疑虑时,只听一声低低的啜泣之声,于角落响起。
苏嬷嬷,拖着鲜血淋漓的身体,缓缓向着宸妃爬去。
“娘娘,老奴对不起你啊,这个女人将老奴家的唯一的孙子给抓了起来,声称若是不按她说的话来,就要杀我们全家,老奴不得不按她的教给我的做啊……”
宸妃神色微动的看了一眼,并未言语。
“陛下,陛下,七殿下是您的亲生骨肉,老奴刚刚说的都是这女人教奴才的,奴才活了这么多年,从没见过晚生三个月的胎儿,当年娘娘早产,因为先皇后指使御膳房在她的药膳里放上红花啊……”
她字字泣血,一寸寸向前爬着。
宸妃凄然的笑道“嬷嬷你不必说了,陛下是不会信的,他是不会信的……”
苏嬷嬷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忽然站了起来,她挥舞起双手,直直掐向澹台樱的脖子大喝道“你这个妖女!”
“嘭!”
澹台樱一掌将苏嬷嬷打倒,后退两步道“你这老狗,竟然乱咬!”
苏嬷嬷哇哇的吐了几口鲜血,挣扎了想起来,她浑浊的双目之中竟然燃起了熊熊的烈火,她的手指着凤夙的方向,一字一字道“陛下,七皇子,是您的骨肉,是您的骨肉,这么多年,你委屈他们母子了!”
她说完便倒了下来,嘴角含着一丝笑意。
小姐,我亲手养大的孩子,我没有背叛您,我这一生的使命,终于在最后一刻完成了……我可以安息了,好累,真的好累啊……
凤夙看着眼前的突变,瞳孔狠狠一收,极其愤怒的看了一眼澹台樱“来人,把这个妖女给我抓起来,快!”
然,并无一人动。
他茫然的看了一眼不为所动的岳淅“岳淅,你在做什么,没听到朕的指示吗?快将这个妖女给我抓起来,快啊!”
岳淅非但没向前,反而退后一步。
澹台樱见此,仰天大笑起来“怎么样,没想到吧,凤夙,你也会有今天,岳统领早在二十年前便已哪顺我,如今,我到要看看,今日除了你身边这几个死胖子,还有谁能救得了你!”
“岳统领,陛下累了,请回宫里吧。”
岳淅面无表情上前一步,盔甲发出琳琅之声。
不远不近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与此时同,那些手持利器的御林军将他与身边那几个死士团团围。
凤夙眼睛通红的看着这一切的变顾,只觉得浑身冰凉刺骨。
他相信,若是他一意孤行,今日这未央宫前,怕是要变成修罗场了。
但,这又能怪谁,是他醒来之后听信谗言,是他醒来之后撤换御林军头领,也是他封锁了帝京城。
他缓缓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一瞬间老去了十几岁。
澹台樱冷笑的看着雁丘道“你,想好怎么死了吗?”
雁丘学着她的样子,龇牙一笑道“你,想好怎么死了吗?”
澹台樱怒骂道“你以为学我说话,便能逃过今日。”
雁丘笑着,围绕着未央宫前转了几圈,那些御林军警惕的看着她。
“我说,你好好呆在山林不行吗?为什么总是喜欢到人类的地界上来,猴子难道不是应该在树上生活?”
澹台樱登时气的浑身发抖“你说谁是猴子!”
雁丘心情极好的笑道“你这张脸整的到是不错,只是,当初给你动刀的那个人,难道没有告诉你吗?”
澹台樱下意识的伸手摸自己的脸,这一出手,方才知道自己中计了,她道“你胡说什么?”
雁丘心情极是不错的笑道“我是否胡说,你心里清楚,其它地方动的确实不错,只不过你这双鼻孔着实的那么一点点的恶心!”
澹台樱怒极,反手便是一掌,直冲着雁丘眉心。
雁丘冷笑的看她出手,只到那掌风将额前的一缕青丝震飞,方才出手。
她一手抓往了澹台樱的手腕,只听一阵骨裂的声音,澹台樱痛呼一声,便如风筝一般飞了出去。
还是岳淅半空之中将她接下。
但她那手腕却以极诡异的角度翻转着,这辈子怕是再也修复不好了。
雁姑娘拍拍手“这么重的香粉都遮不往身上的狐臭,你那些属下跟着你每天都是一场嗅觉盛宴啊。”
澹台樱早已被她气的双目赤红,她大喝一声“岳统领,还不快将她给我拿下,没多少时间了!”
岳淅挥挥手,紧接着三十个手持弓弩的人,将雁丘围在一起。
而此时,一声冰凉的声音于身后响起“岳统领,看看这是谁?”
“爹爹,救我啊,爹!”
“将军,将军!”
凤萧一身月白衣衫缓缓从殿内走出,玄林紧跟在他身后,手中控制着一个妇人,一个五岁的孩童。
岳淅的瞳孔猛得一收,怎么会,怎么会这样,他明明,明明将他们母子送回了长宁老家的!雁丘环抱手臂,笑道“喂姓岳的,你是不是想着明明将他们母子送到了长宁,怎么会在此刻出现在这里对吧,问我呀,十两银子告诉你!”
身后控制着妇人的玄林差点没一个踉跄栽倒在地上,您抓了人家的妻儿,还想让人家出钱……
岳淅的呼吸急促起来,厉声道“堂堂一介皇子,竟然以妇孺来要挟我,你还要不要脸。”
雁丘隔空对着岳淅的鼻子一拳过去,骂道“妈的,这明明是老娘的功劳,你凭什么往他身上安。”
岳淅因为走神并未注意,只觉得面前一步掌风而过,接着鼻子酸痛,鲜血哗哗流了出来。
他愤恨的看了一眼这女人,暗暗咬牙,总有一日,要将她碎尸万段。
雁丘笑嘻嘻的将他那杀人目光抛在一边道“你不是喜欢串糖葫芦吗,你说把你媳妇和儿子放在第几个,我等下排好队,按你的要求来。”
岳淅闻言更是暴怒,转眼一瞧只见未央宫中缓缓出来一群黑压压的人,这些人都是被带着黑色的头套,但从那身形来看,这些正是他留在府上的族中之人。
只见这些人皆被一四五个黑衣人押送着,以麻绳连在一起。
“怎么样,精彩吗?我看你那弓弩也就穿两个人,这些人加起来马马虎虎能串十串糖葫芦了,我说岳统领,你这也太扣了吧,连棺材钱都省了,若是你实在拿不出钱来,我来借你吧,利息吗,以咱们两个人的关系,都好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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