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谪和梁子宁的相遇充分证明了一句俗语“恶人自有恶人磨”,简直就像是冰与火的相聚,既融化了坚冰又熄灭了火焰。
从谭谪举着小木剑挡在子宁身前的那一刻起,谭谪就成了梁子宁最重要的依赖。
他不会说自己是鼻涕虫,也不会说自己是小哭包,更不会说自己是胆小鬼。在那个稚嫩的心灵里,谭谪俨然成为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大英雄!这位英雄高举宝剑救自己与水火之中!
然而那时的谭谪只是想要逞一回英雄,收一个小弟,却一不小心改变了自己的一生。
梁子宁大概是这世上最没用的小弟了,除了哭他什么都做不来。对于他的泪水谭谪无奈至极,他摘下自保的面具第一次把温柔的一面展现出来。
子宁的泪水软化了谭谪的外壳,他不再满身是刺的去伤害别人,从此武力降服变成了怀柔政策。
随着时间的推进,子宁对他的依赖与日俱增。仿佛只要他在身边就算是天塌下来也不可怕,如果能依偎在他身边入睡那一定会是一个无梦而安逸的夜晚。于是梁子宁总是要找各种理由借口来舟山,一年之中他在舟山的时间远多于他在兰州的时间。兰州的师尊不满他的行为却有不得不向他的委屈和眼泪投降。等到他再大一点的时候逐渐的对爱有了朦胧的理解,于是他想自己是爱谭谪的,一朝相聚终生相随。时至今日他依旧抱着这错觉不放。
而谭谪那,他对别人依旧是“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态度,面对梁子宁却养成了照顾和安抚的习惯,仿佛哄他开心就是天经地义的一件事。这也给了子宁一个错觉,也许谭谪对他也是有心。
就这样,在谭谋降生之前,梁子宁就已然在谭谪的心里占据了一席之地。他将成为超越亲弟弟的存在,但这不是因为爱情,只是因为多年的情谊。
也正是谭谋降生的那一年肖景也来到了舟山,这位少年空降舟山一出场就是因为冷漠的性格震住了全场。
肖景的父亲是一位舟山弟子,父亲本来不想让儿子继续这个高危职业。可惜父亲死后母亲毅然决然的把儿子送去了舟山,不仅是因为一个寡妇难以养活一家人,更多是希望为儿子谋取一个未来。这位淳朴的母亲唯一的办法就是把孩子送去“爷爷家”。
两个官腔少年一经碰撞就热闹非凡,最开始他们互相瞧不起,谁看谁都不顺眼。梁子宁自然而然的站在谭谪那边,奈何外来的和尚会念经,两个在玄门长大的孩子怎么可能玩的过一个常年在家乡摸爬滚打的少年。
肖景是个外冷内热的人,不熟的时候他防你如防贼,熟了就是个疯子,什么秘密都敢和你说。
大概就是所谓的不打不相识吧,肖景逐渐和谭谪和梁子宁熟络起来,这个空降兵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团队,三个人就这样形成了一个小团体,和其他叛逆时期的孩子一样做着各种反抗师尊的事情。
当月亮升入中天时候,梁子宁在迷糊间仿佛回到了少年之时。曾经的种种飘在眼前仿佛一伸手就能抓住,那时的谭谪待他极好从不曾让他难堪。可是这几年因为那个意外,他们之间多出了那道模糊的隔阂,他不喜欢看着谭谪对自己爱答不理,他想要回到过去,回到谭谪的信任里。他们依旧是无话不谈的挚友,不像现在,他要处处小心,而谭谪那,他在长时间的冷静放置只会选择了假装无视那个意外。终究是无法打破那个隔阂的.....
梁子宁真的伸手去抓了,迷糊中他握着一个温暖的手掌。
“我在这。”
还好,他在这。
“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额....恩.....完蛋还是记不住!”肖景把手里的书卷一丢,双手在脑后交叠仰面躺下了。
此时的肖景还只是个十五六的孩子,九歌对他这个糙人而言确实有点太过困难,兮来兮去的让他头痛。
“师父也真是的什么都不给讲就让我们在这死记硬背,他是不是想耍我们玩啊!”肖景继续抱怨着,坐在他身边的谭谪依旧很努力地啃着书本,此时的谭谪还是个舟山弟子。
“有吗?”谭谪说道。
“没有吗?”肖景答道。
谭谪依旧无动于衷,双眼盯着书本把那篇少司命念了一遍又一遍,心却一分都没放在输书页上。蓬莱的师尊来过劝过十次了,希望自己能去蓬莱。也没错自己对乐理实在是不怎么在行,对剑术却有着自己的独到见解。舟山不适合自己这是显而易见的,蓬莱真的能给自己大施拳脚的空间吗?
肖景自己躺的无聊想着要谭谪陪他玩闹,可是对方一直是一副认真的样子实在是太无趣了。他伸开腿踢了谭谪一脚“唉,你弟弟来了。”
“啊?哪了?”谭谪立刻抬头想着门口看去,风卷着落叶飘进门槛。哪里有那个摇摇晃晃的小小身影。
“哈哈哈,瞧把你美得,弟弟就这么好啊每回都上当。”肖景坐起来。
谭谪看了他一眼,知道是自己又着了他的道,脸上羞愤举起书本不再理会他。
“唉!”肖景不依不饶,用胳膊捅了捅谭谪继续说道“在你心里是你弟弟重要还是那个梁子宁重要。”
“你问这个干嘛?”谭谪淡淡的问道眼睛没有离开书卷。
“我这不是好奇吗!”
“这有什么好好奇的。”
“我是觉得你对那个梁子宁实在是好的过分了,你说他又不是我们舟山的弟子怎么你对他这么上心啊。就说上回吧,他说喜欢谭谋手里的那个小玩意儿,你直接就从孩子手里夺过去给他了,惹得孩子一阵哭。”说到这里肖景耸了耸肩膀“为了让他开心自己亲弟弟都可以惹,啧啧啧,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一天到晚胳膊肘往外拐,我这个亲师弟你从来都不关心一下。哼!”
谭谪把手里的书卷丢在肖景的脸上半开玩笑的说道“你还需要我关心你嘛,那个小姑娘不是就在舟山吗。想要关心直接出门左转,何必找我。”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懒,少走一步算一步。”肖景没脸没皮的说着玩笑话,也只有在这几位挚友面前他敢如此口无遮拦,一旦见到生人立刻就是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他就是人前冰山人后疯子加二百五。
“在没有谭谋的时候我一直把子宁当弟弟,时间久了习惯了。”谭谪解释道。
“哎呦,子宁,子宁的,叫的多亲切啊。你刚认识他多久啊你就‘时间久了,习惯了。’”肖景故意学着谭谪的语气,说话的时候摇头晃脑。
“很长时间了,怎么有问题吗。”
“没,我哪敢有问题啊。”肖景凑到谭谪脸前,故作媚态的说道“以后我也叫你哥哥,你也像关心梁子宁那样关心我好不好呀。”嗲声嗲气的样子实在是让谭谪接受不能,撇着嘴要推开他可是肖景压得极紧实在是推不动。现在看来谭谋那身臭毛病保不齐就是从肖景那里学来的。
“你快起来!”谭谪推搡着说道。
“不嘛,我的好哥哥啊,人家也想要一个小铃铛,要和梁子宁一模一样的那种。”肖景变本加厉,眨巴着眼睛越发恶心人。
“啊,你快起来,我要吐了!”
“阿勒,谭谪哥哥是身体不舒服吗,我帮你揉揉好不好。”
谭谪一脸黑线,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师父居然还说他最有前途,绝对就是被他蒙蔽了!这种人真是看不出将来能有什么出息,师父居然还想着自己要是去了蓬莱把舟山交给他来接手,保不齐哪天碰上一个漂亮姑娘就跟人家浪迹天涯去了,到时候看看谁来管舟山!
当时一个玩笑之意,如今却是一语成谶,物是人非中早已不似昨日那般柳暗花明桃红柳绿。
梁子宁领着还在吃手的小谭谋出现在门口,面对屋里扭成一团的两个人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你们.....”梁子宁的声音太小没能引起屋里两人的注意。
“哥哥!”年幼的谭谋可不管是什么场合,张着双臂就扑了过去抱着谭谪的头一顿猛啃,沾了谭谪一头口水。
“啊,快松口,洗头了,洗头了!”谭谪拽着自己的头发,连连哀嚎,肖景则袖手旁观待在一边笑的直打滚。
最后还是梁子宁够意思,跑上去把谭谋拉开了。正值口欲期的小谭谋刚刚松开哥哥头就又开始吃手,十个手指轮番放进嘴里吸,小乳牙在关节上留下一排排牙印。
“不可以吃手。”梁子宁说着拍开谭谋的小手。谭谋手背疼了也就长了三分钟记性,可是没一会的功夫就又放回嘴里去了。
“不许吃手。”梁子宁总是这么的有耐心,尤其是面对孩子。他仿佛有使不完的温柔和好心情,无论小孩子做错了什么他都是笑眯眯的不打不骂,蹲下身子和人家小朋友讲道理,最后让那些小孩子吃错能改。这个人天生就是教书育人好人选怎么就进了兰州府这么个荒凉地方,十里八村除了风就是沙。
“你不要管他了,他喜欢吃就吃吧,小孩子都是吃手的,等他在长大一点也就不会吃了。”肖景坐上桌子,盘腿做好,双手抱胸笑眯眯的对着梁子宁说道。
子宁眉毛一皱“我听长辈们说了,人的双手每天不知摸多少东西是最脏的,所以小孩子吃手一定要管,不然养成依赖性长大了也是要啃指甲的。”
“啊?是吗?”肖景一边嘟囔着一边咬起了指甲。
谭谪看了肖景一眼,果然是真的啊,这不身边就有这么一个例子吗。
小谭谋也看到了正在啃指甲的肖景伸着小手指着他说道“他也吃,吃,我吃。”大概就是说他就可以,那我也要。
想想那个时候的谭谋也真是可爱的很,说话还需要别人猜,不是很熟悉小孩子还真的是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不行,那是个坏孩子。”谭谪拍着谭谋的肩膀说道“我们要做个好孩子,好孩子都不吃手的。”
“唉!别在这误导小朋友。”肖景跳起来冲到谭谋面前“你别听你哥哥胡说,是不是好孩子和吃手没关系的。”
“真的吗?”谭谋看向梁子宁,此时的他信任梁子宁甚至超过了亲哥哥。在他的眼里这个总是笑眯眯的大哥哥对自己是最好的,每次自己想母亲的时候这个哥哥总是和自己说很多的话,说着说着就不伤心了。幼稚的孩子还不懂人情世故也不知道察言观色,他们童言无忌,言行举止甚至到了肆意妄为的地步,只要是给他糖吃哄他开心的人他都喜欢。这个叫梁子宁的哥哥显然已经满足了所有条件,可惜这个哥哥不能每时每刻都陪在自己身边,于是谭谋总是盼着,盼着,想着下一秒梁子宁就出现在眼前。
“恩,肖景哥哥说的也没错,但是好孩子都是听话的,现在我和你哥哥都不想你吃手,可以做到吗?”梁子宁说道,他真是个教育孩子的好手,既没有歪曲事实又达到了目的。
“恩,好!”谭谋把双手贴着自己的大腿放好,一脸严肃的答应梁子宁以后不会在吃手了。
屋子里逐渐暗了下来,并非是天色已晚,而是因为天空织满了乌云。大雨伴随着雷电倾泻而下,砸在石板路上开出一朵朵漂亮的水花。
肖景和谭谋早已不知去向,只有梁子宁和谭谪两人并肩坐在门槛上,望着雨幕,捧着热茶。
梁子宁说“蓬莱的事情,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谭谪说“还没想好。”
“你还是去吧,毕竟这里并不适合你。”
“蓬莱就适合我吗?”谭谪轻笑一声,抿了一口茶。
“总比这里要适合。”梁子宁望着手里的茶杯,墨绿的茶叶起起伏伏。
“你希望我去吗?”
“我希望你去。”梁子宁望向谭谪,认真的说着。
后来天晴了,谭谪就出发了。
谭谋哭的很厉害,抱着哥哥的腿不让哥哥走,撒泼打滚能使得招数都用上了。可是最后哥哥还是走了,跟着梁子宁一起走的,哥哥松开了谭谋的手却拉着梁子宁走了。
从此在谭谋的世界里,梁子宁这个名字越来越生疏,哥哥走了他也走了。他跟着哥哥一起离开了,偶尔哥哥还会回来看看,可是他那,直到谭谋把他遗忘在时间长廊里他都再没有回来过。梁子宁,他不过是爱屋及乌罢了。
“子宁!梁子宁!”
朦胧的呼唤声传入耳朵打破了琉璃梦境,梁子宁睁开眼睛,刺眼的阳光让他眼睛发痛。有人发觉了他的不适起身把窗帘拉上了,昏暗的房间里他渐渐清醒了起来。哪里有什么呼唤声不过是自己的幻觉罢了。
屋里非常安静,窗外还真有滴滴答答的声音,不过并非雨声,而是残留在屋顶的白雪正在融化。
“你醒了!”
梁子宁寻着声音看去,方平卿正坐在床边笑眯眯的说着“那几个小姐姐过二胺没有骗我,她们都说你马上就要醒了。”
“我睡了很久吗?”梁子宁伸手握住平卿的手腕,不自觉的笑了起来。这个小平卿总是这么的招人喜欢,笑起来的样子多好看。
“不,子宁哥哥你只是好好的睡了一觉,你有感觉那里不舒服吗?”平卿问道。
“没有。”梁子宁摇摇头“我现在感觉很好,尤其是看到你之后。”他轻轻捏了捏平卿的手腕看到那个孩子笑的更开心了。
“真的吗!原来我还有治病救人的功效。”平卿拍拍胸脯“我可是要收药钱的!”
梁子宁倒在床上笑而不语,他的耳朵有些发痛,平卿说的话他有点听不真切只能是勉强辨别出其中的意思。
梁子宁微微偏头,他认得这个房间,这是谭谪的房间。最后的记忆还停留在京城姐姐的坟墓边,想来一定是谭谪带自己回来的,可是谭谪那?
“是谭谪把我带来的吗?”梁子宁问话的时候并没有看平卿,他的视线一直在这房间里游走,在书架上他看到了自己送给谭谪的小物件。整整齐齐的摆在那里,每一件都是完好无损一尘不染,他不自觉的笑了。
“嗯,大师兄他被师伯叫去了。”平卿看出了他的心思,坦白的说出来谭谪的“行踪”“师伯说有事情要和他商量,他们叫我来看看你。”
“哦……是这样啊,那真是麻烦你了。”
“不不不!不麻烦!”平卿连连摆手,一脸认真的小模样让梁子宁有点尴尬,毕竟刚刚那句麻烦你了只是客套一下……
“子宁哥哥,你要坐起来吗,那些姑娘们说了不能总躺着,要你多动动,我已经把早餐取来了,趁着现在还热乎赶紧吃一点吧。”平卿拉着子宁的胳膊,把他从温暖的被窝里拽了出来。
睡了一天一夜的梁子宁现在还感觉有些脱力,不过吃饭对他来说确实很重要。
平卿在床榻上摆上矮桌,把热腾腾的早饭一样样摆好,白粥馒头小咸菜,这倒都是北方人的早饭标配。梁子宁也确实饿了,无论吃什么都觉得很美味。
平卿笑眯眯的看着他,找了个机会把窗帘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