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族都城。
一阵风裹挟着寒意,将树枝上的梅吹落。
那片梅瓣越飞越高,在空中翻腾,最终穿过乌黑的窗框,落在一个枯瘦的手掌旁边。
旁边的宫女一愣,他茫然地合上窗框,嘟囔着谁把窗户打开了。
屋内青烟袅袅,床上面黄肌瘦的老人却一动不动。
新来的宫女摔了一跤,盆里的水撒得满地,连连喊着:“陛下怪罪,陛下怪罪。”
年纪大的宫女随手帮她拿起盆:“别喊了,陛下睡着呢。”
“媛媛姐怎么知道?”小宫女退出门才敢问道。
她其实想问,陛下那样子还活着吗?
媛媛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殿里常年点长生香,只要燃着,陛下便能睡着安稳觉。”
“那陛下现在是在做梦?宫内宫外都乱成一锅粥的现在?”小宫女心直口快。
可陛下的事,哪里是她操劳的?
“我们去把院子的雪扫了吧,殿下不喜欢雪。”媛媛摇了摇头,拉着小宫女离开。
所以,他们没有看见老人微抬的眼皮,和随他入梦的梅瓣。
……
狂乱的雪几乎要把一切淹没,仿佛这里是雪组成的世界,不见天日,不见尽头。
陆清珏花了不少时间才找到人。
一如陆清珏很久很久之前见到他。
那是棵银杏树,在狂风中金色的叶片不停地晃动,犹如燃烧的金色火焰。
一个男人坐在树底,墨色的长袍在雪中四散,朱红的古筝在他手下,随着轻轻拨动,时不时发出一声毫无声息的震动。
“你可算来了。”男人没有回头,好像知道来的是谁。
陆清珏快走几步盘坐在他旁边,声音轻快:“这么多年,你还是这么喜欢雪。”
男人抚了一下古筝,抬起头,五官大气华贵,乌黑眼瞳底部闪着威严和精明,唇角似笑非笑,让人猜不透他的想法:“说得跟你是我前任一样。”
“能当你的前任我还真是受宠若惊,现在同样赶得上分遗产吗?”陆清珏嗤笑一声。
长久的沉默。
男人抚了一下古筝,手指停顿:“我都等得不耐烦了,计划开始了吗?”
陆清珏停顿片刻,风把他五官吹得微微模糊,他低低应了一声:“嗯。”
又是长久的沉默。
男人放下古筝,自然地理了理长袍和衣襟,声音平淡:“好,记住你答应我的。”
陆清珏停顿了半晌:“没有人会记得你的付出,为了魔族,你还是心甘情愿吗?”
男人语气浅得好像随时会散去,把问题抛回他:
“你呢?”
这句话陆清珏注定无法回答。
不,不如说,他站在这就是回答。
陆清珏站起身向外走去:“我们会取得胜利,她会领我们取得最后胜利。”
就在陆清珏即将离开的时候,一道微弱的声音打断他的步伐。
“等等,借孤一条白绫吧。”
陆清珏转过身,终于细致地看到男人的全部。
苍茫的世界里,无数银杏树叶随着风雪滚滚而散,仿佛撞向火焰的飞蛾,白色的光被分割成无数光柱,混合雪花,如同盛大开幕的剪影。
陆清珏抓住一片银杏叶,声音萧瑟:“我受宠若惊。”
……
媛媛扫好雪时,已经是正午了。
她让小宫女接一盆热水,叫陛下起床定时喝药,她则去找医者。
可媛媛还没走出几步,殿内又传来哐当一声。
声音不大,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慌得厉害,好像是撞钟在心脏炸开。
媛媛连忙赶过去,殿内的香已经散了,只有小宫女端着水盆直愣愣地坐在地上。
媛媛一把按住小宫女,齐齐跪了下去:“陛下责罚!”
可半天都没见到声响。
小宫女颤颤巍巍地扯了扯媛媛的衣角:“媛媛姐……”
“你不要命了!别说话!”媛媛吓了一跳。
小宫女:“不,不是的媛媛姐,你不是说没有长生香的话,陛下会因病痛寝食难安吗?可是长生香……早就灭了,陛下怎么还在睡觉……?”
听到这话媛媛浑身发冷。
“陛下?陛下?”媛媛忧心忡忡地站起来。
没有回应。
陛下很好说话,也许只是假装没看见。
也许是病状好了一些,不需要长生香也能睡着。
她怀着乱七八糟的念头,秉持最后一点期望站起,去触碰陛下的鼻息……
几乎是瞬间,她的浑身发冷。
都城,这个偏僻小院子里传出宫女尖锐的悲鸣:
“陛下,驾崩了!!”
清扫干净的院子,逐渐被愈加大的雪花覆盖。
……
酒楼里,大家面面相觑。
白玟最先触碰老板的身体,他试探鼻息:“已经没气了。”
在短暂的沉默后,大家一阵慌乱。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把大家都聚在这里的人,最后死在了这里?”
同时,修士们也起了其他的担忧。
一个秃头散修惊叫:“仙灵骨呢?酒楼老板的仙灵骨在哪?该不会你们其中的哪一个抢走了?!”
只一句话,怀疑的氛围在四周蔓延,大家面面相觑。
仙灵骨有价无市,可以说是天上有底下无的圣物,不管在座的谁得到,都会是强大的助力。
几个化神也打过抢走的主意,但最后还是放弃了。
这原因嘛……
白玟抿着嘴,四处打量着房屋内部,和那一群不敢进房间的修士们,显得格格不入。
其中一个散修终于坐不住:“我说,这里是无为法门的地界吧?你们挽剑宗没有一点表态吗?”
钱多多移开视线。
他在房间里观察一圈后,脸色惨白,因为发现了一个异常熟悉的东西。
而那东西,他确信只有一个人看过。
……
昏暗的巷子角落里,交织的屋檐之间,透出天空一角,蓝得好像海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霏跃闻还保持着茫然的眼神,躺在地面。
他不是死了吗?
他不是在酒楼里吗?
刚刚那一阵蓝光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一眨眼,他就出现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传送阵法。”凌月迟扛着夜无渊,声音漠然地把月华剑甩地上,虚弱地拖着小黄。
“你什么时候设立的?不对,传送阵法不是早就失传了吗?你怎么会的?”霏跃闻震惊地抬头,可他一动就浑身发冷。
凌月迟敲了敲自己脑门:“当着我的面说失传,你好大的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