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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都市言情 > 烟云无声度华年 > 第一百六十五章 共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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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节的晚上,圆月皎然,令人神往。

何家四个人、郑家两个人以及芸书芸清,都围坐在一桌吃晚饭。何家的其他丫头家丁们,能回家过节的也都回去了,不能回去的,文秀也叫他们把多余的桌子都挪到厅堂里来,大家坐在一个屋子里吃热闹。芸书记得,铭均从前提过一次,这些年何家的中秋节和除夕,都是这样过的,会让没有回家——或者说是无家可回的丫头家丁们一起来庆祝。

文秀平时是不怎么下厨做菜的人,今天的菜竟都是她和郑太太准备的。素丸子、酱香鸭、炸带鱼、炒牛肉丝……还有桂花糕和月饼。在人们都围在厅堂中忙着摆东西、布置桌子的时候,郑太太就在旁边特别大声地夸赞了一番文秀的手艺,弄得文秀竟难得地不好意思起来。

很快,东西都摆好了,人也陆陆续续地上了桌。虽然屋子里的气氛很好,大家也都聊得十分热络,彼此之间仿佛没有一点间隙与隔阂,但是芸书总觉得局促不安,恨不得早点吃完躲回房间里去。可她又怕扫了大家——尤其是何太太的兴致,只好尽力融入大家的话题里去,即使多数时候她都只是笑着附和罢了。

到后来菜吃得差不多的时候,突然冒出来一个小丫头的声音,说要出去赏月去。郑太太听了,也兴致勃勃地对芸书他们几个说,“你们要不要也到外面赏月去?”说着,她又转向文秀,“我看这几个孩子啊,没准我们在这,有些话都聊不开呢。”

文秀听了,也推了推铭均的手,撺掇他带着三个人一起出去坐坐。芸书觉得这是一个回屋的好机会,所以她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微笑着,等着铭均同意。知雅倒是在一旁兴致盎然地附和着,语气也难得地活泼起来。于是他们四个离开了厅堂,来到了铭均的院子里。芸书坐了一会,就推说累了,便回屋去了。铭诚也说要去赵家找灵蓁,在芸书刚走没多久,他也离开了。

铭均屋前的阶梯上,只剩下他和知雅两个人。院内霎时变得空旷又安静,连树叶沙沙摩挲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清辉悄无声息地流转在从院外洒进来的槐树的影子间。

铭均也觉得倦了。他明白,这绝不是身体上的倦,更是精神上的。可就在他要提出送知雅回屋的时候,知雅却抢先开口,让他不得不咽下了自己的话,“铭均,你想要喝点酒吗?”

铭均略微思索了一下,喝点酒也好。何以解忧,唯有杜康。于是他说道,“我屋里还有两坛。姑娘真想喝,我就去拿。”

知雅眨眼笑了一下,“喝一点。”

铭均点点头,站起身走到屋里去,很快,就两只手各抱着一坛酒出来,每个坛子上还分别放着一个粉彩酒杯。

他坐下来,把酒坛放在了两人中间,动作麻利地倒满了两杯酒。他举起杯子来,面向知雅,知雅也含着笑拿起杯子来。

两个人相视而笑,没有说话,一饮而尽。

放下杯来,铭均又为两个人添满了酒。

“铭均先生,是不是经常一个人喝闷酒呢?”知雅问。

“为何姑娘觉得我喝的是闷酒,不是快乐的酒?”

“只是猜的。”知雅神秘地笑了笑,“揣测别人的情绪,这是女孩子家天生就有的本事。”

“那你再猜猜,我为什么喝这闷酒?”铭均偏着头看向她,目光温和平静。

“那我可真的猜了?我怕说得太准,先生会难为情呢。”

铭均又仰头喝了一杯酒,“姑娘尽管说,我何铭均,脸也没有那么薄。”

知雅抿了下嘴唇,语气顿时变得认真起来,“我猜,先生是为了,芸书姑娘。”

“芸……书?”铭均迟疑地拖长了声音。

“先生的疑惑,是因为我猜对了先生的心思,还是因为我猜对了云烟姑娘的身份了呢?”

铭均垂着眼看着院中摇摆着的树影,自顾自地轻笑了一声,“看来,女孩子们的天赋,不可小觑。”

知雅本想告诉他,芸书就是她的亲姐姐,可是她却不愿意放过他和芸书的这个话题,不想把谈话岔开到自己身上,便把这句话咽了下去,顺着先前的话题接着问道,“先生,一定很爱芸书姑娘吧?”

铭均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听起来又有点像是在笑。他拿起知雅的酒杯,递到她手里,“喝了这杯酒,我就告诉你。”

知雅听话地接过杯子,铭均也端起自己的杯子。两个人又喝下一杯酒。

放下杯子,铭均就说道,“姑娘一定读过红楼吧?像你这样饱读诗书的姑娘,不会不读红楼的。”

“那是自然。”知雅应道。

铭均自顾自地摇摇头,“我就是个多愁多病身,她就是那倾国倾城貌。”

知雅听了,竟垂下头来,没有说话。铭均也没有继续讲了,只是默默地喝着酒。一坛酒很快就见了底。

过了半晌,知雅才缓缓抬起头,有些小心翼翼地开口,“宝玉那样的少爷,生命里的女子不止那一个黛玉。袭人,宝钗,都和宝玉有着不一样的缘分。更何况,先生可曾想过,若自己和芸书姑娘,真如宝黛一般,那么,便注定要有一个宝钗一样的女子呢?”

“想过,可我宁愿不要。孤独的自由总比热闹的束缚来得轻松。”

“可或许,这并不是束缚呢?”

铭均看了她一眼,苦笑着摇了摇头,“你错了。人生下来就是被束缚着的。任何人,不论内在多么超脱逍遥,总逃不开与这世界的种种联系。但是,只要在她身边,一切的束缚都微不足道。为了她,我甚至希望上天能让我永生永世扎根在这人世间。若是没有她,那这人间的种种羁绊,我能逃就逃。”

“铭均,我不否认你对她的爱。但是,羁绊有时候并不是自由快乐的反面。或许你可以试着看得更开一点。你会发现,还有很多人值得你选择,值得你爱上,甚至,共度一生。”在乳白的月光下,屋子的阴影轻轻蒙上前方的台阶。在朦胧的昏暗之中,两个人都看不清彼此的脸。知雅不知道铭均听了这番话是如何想的,她只知道,自己正紧紧捏着衣摆,不自觉地靠近他的脸颊。

铭均偏开头,猛地站了起来,说着“我要回屋了”便要走,却因为喝多了酒站不稳,又摇摇晃晃地跌在台阶上。知雅连忙去扶他,但重心不稳、不停挥着手的铭均差点让她也摔倒在地。知雅见状,只好一边扶着铭均,一边支撑着他左右摇摆的身子,叫道,“云烟姑娘,云烟姑娘,你睡了吗?”

芸书怎么可能睡得着。在心事沉重的她听来,隔壁接连不断的碰杯聊天声,就算隔了院墙与屋门,仍然在空寂黑夜里显得格外刺耳。虽然声响不大,她也没有听清两人说了些什么,但她始终思绪繁乱、难以入眠。听见知雅叫她,她赶忙下了床,披上一件衣裳就走了出去。

“云烟姑娘,你帮我把铭均先生扶进屋里好吗?”知雅说道。

芸书应了一声,就走过去帮她一起扶着铭均。铭均却还是不停地说着,“不用扶我了,我可以走。”

芸书和知雅没说话,默默地把他搀进屋里,扶上了床。知雅说她去厨房给他倒点醒酒的,便出去了。而芸书留在房里,把铭均的鞋袜脱了下来,又把他搭在床边的双腿移到床上去,好不容易才给他挪正来,盖上了被子。

这时,知雅端来了一杯糖水,走进屋。见芸书正要出去,便说道,“谢谢云烟姑娘,你快去休息吧,我来就好。”

芸书点点头,走出屋子,轻轻掩上了房门。

可没走几步,芸书便听见房里有人叫她名字,好像是铭均。知雅轻呼了一声,随即,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摔碎在地。

芸书吓了一跳,又折回去。当她跨上台阶的时候,猛然意识到了什么。

自己本就希望知雅能和铭均在一起,也知道铭均那样的性格,或许不会再娶了。

若是……

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想法让芸书惴惴不安,总感觉这是在算计铭均,算计那个她这一生最爱的人。

可……这应该是最好的办法,最好的选择——至少在她看来是这样。

她在台阶上愣愣地站了好久。恍惚间,那个虚掩的房门里好似飘来几声若有若无的喘息。

她捏紧了手心,紧盯着那扇透着微弱灯光的门,一步一步往后退着,直到脚后跟撞到了院中央的那口井,才猛地回过神来。

她笑了。

她觉得自己应该是开心的。所以她努力地扬起嘴角,带着那个僵硬的笑容走回自己的屋子,悄无声息地关上了门。

她无力地靠着房门的时候是笑着的。

她不停地大口呼气的时候也是笑着的。

她撑着额头滑坐在地的时候还是笑着的。

或许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早已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