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弥霜一行人走后,希声通过金麒与范老板的书信往来,获得范老板在经历望月鳝一案时的售船记录。
而青浔在峂山山居通过研究的摘星楼密室里的账本,对应当时范老板说的分三次提货,查出对应的账目“浮华通达”三条,发现对应的船只都改了名字,刚好十艘。
希声通过总捕头李力帆,调动各地的捕快帮忙寻找线索,查得摘星楼购买的船经常在云城、舟山、峂山、碧山、京城附近水路通行,更多船只聚集到碧山附近,她猜测碧山附近有匪天易侍主要据点。
希声再与青浔通信,她在飞鸽传书上写:“船过云、舟、峂、京等地,聚碧山,疑似匪天易侍据点。待查。”
希声深思熟虑后,在纸上再续上第二段话……
在开往凌府的马车上,弥霜因午膳时太冷了,饮了一杯长乐烧暖身,但她太高估自己的酒量,现在整个人困倦不堪,枕着风唤的腿,侧躺在马车上。
风唤用修长的手指,帮她梳理侧枕时弄乱的秀发。弥霜发觉风唤一直看着她,她问:“怎么了?”
风唤说:“你不是说,想让我一直看着你吗?”
弥霜想起来了,早上来乐坊时,是这么说的,不知不觉脸上更红了,她想:“现在有点酒醉,风唤可能也看不出来吧……”
风唤说:“但是我不想只是看着。”
说罢,他就要俯首向下,她说:“风唤,对不起……”
风唤看她脸上凝滞内疚的神色,他说:“怎么了?”
弥霜说:“我忘记了,今天是你生辰,待我们回府,我煮翡翠绿叶给你,祝你绿叶常青。”
风唤笑了,他的生辰,从他到凌府之后,就只有弥霜记得。每次都是她提醒府中的人准备张罗。
他以为今天,她忘记了,想到她近期的经历,他也没有太在意,毕竟年月渐去,跟她相处的时间就越来越少。
马车停了,风唤说:“我们回府吧。”
当弥霜下了马车,来到的是一处从未见过的府邸,大门上的牌匾还封着红绸。
弥霜心中已猜到个大概,她四处张望,看见不远处就是凌府。
风唤说:“这是我们的新府,距离凌府很近,步行可至。”
风唤牵着弥霜的手,带她走进新府,府中庭院还没有完全竣工,小池已经挖好,细石、假山、树木还没有铺排开。
回廊、凉亭、大厅却已经上好了漆,风唤说:“重要的事情要先做,回廊、凉亭供客人休息,大厅、婚房一定要先做好,毕竟我们要拜堂的。”
风唤带弥霜走了一遍迎亲时要走的路,他们来到大厅,风唤回首对陆冲、碧凝说:“难不成你们要送我们入洞房?陆冲带碧凝到处走走,看完工之处还有哪些地方需要查漏补缺。”
弥霜似有所意会,现在就剩下她和风唤二人在大厅里,她突然觉得窘迫。
风唤带她走向回廊,到婚房门口时,弥霜望而却步,松开了牵着他的手。
风唤看着弥霜说:“你不是说累了吗?里面已经装修好,不如进去稍作歇息。”
听到他这么说,弥霜更加左右为难,她说:“新府刚刚装修,可能油漆还没上好,凌府就在附近,我们还是……”
风唤趁她思考找借口的时候,将她横抱起来,带她进了婚房。
她紧张地想下来,风唤没有放手,而是在一张摇摇椅上放下她。
他说:“你与我都喜欢摇摇椅,新房里一定要有的,所以我定做了一张。”
风唤让弥霜躺在摇摇椅上,帮她往复摇动,酒意让她睡意渐浓,不久后,风唤也坐到摇摇椅上,抱着她。
弥霜突然睡意全无,她好像猜测到风唤所想,心中隐隐有些害怕。
风唤安慰她说:“你不是想知道血毒的事情吗?不用等义父了,我来告诉你。”
“你还记得,我是何时来凌府的?”
十年前,他十二岁,那个时候,他还不是姓凌,也不名风唤。
他叫招云风。
当年,他的娘亲和奶奶患了瘟疫,很快就撒手人寰。父亲一心只读圣贤书,农活生计就靠他和爷爷去维持。
他的父亲孤身上京赶考科举,留下他们一家三口,爷爷、他和妹妹。
他早早就学会木工,会帮爷爷制作家具。除了农活、木工,他还要兄兼母职,照顾六岁的妹妹。
他知道爷爷重男轻女,家里有新玩意、零食,就只准备他的,没有妹妹的份。他总是把自己唯一的一份让给妹妹。
本来日子勉强能维持下去,但某一天,他在河边听到訇然巨响,接下来他的命运就改写了。
洪水滔天,爷爷带着他和妹妹爬上二层高楼,官府派小舟来救援,但数量有限。
爷爷让他先上小舟,他本来不愿意,但爷爷说:“你是男孩子,要独当一面,妹妹还小,需要我来照顾,小舟只能再容一人,你先去吧,我们等后面那艘小舟。”
他向身后看去,确实还有一条可再容二人的小舟,他才上了第一艘小舟。
接下来,他后悔了,洪水突然汹涌涨潮,他的小舟由有经验的水手控制,化险为夷。
但是,他眼睁睁看着爷爷抱着妹妹,被洪水卷走,爷爷抱紧妹妹,奋力要找个抓手,但一切徒劳。
爷爷和妹妹一起消失在滔天洪水里。
他崩溃大哭,如果不是身后的水手将他按在小舟底部,他已经随他们而去。
后来,他被营救上岸,洪水不退,无家可归,他跟随着流民的队伍一起北上。
他在路上看尽世态炎凉,有人为了活命出卖妻儿,有人为了保护家人客死异乡。
终于,他跟随队伍来到京城,此时的流民队伍人数已不及出发时的十分之一。
他听说城里开设赈灾的馒头铺,他就去了。他在馒头铺看见流民乱成一团,有的打架,有的抢食。
他也饿,忍饥挨饿的人最能无所不用其极。
他见排队不成,加入乱战,抢了两个馒头就跑了。
他躲在暗巷之中,狼吞虎咽吃了一个馒头,藏起一个,打算明天再吃。
不过馒头留不到明天,他看见一对兄弟,相互拥抱着在暗巷之中瑟瑟发抖,兄弟中的哥哥,比他还小。
他想起自己的妹妹,动了恻隐之心,将馒头给了两兄弟。兄弟中的哥哥说:“我叫陆捷,弟弟名叫陆冲,求大哥姓名,以后我们兄弟一定报答。”
他没有说话,后来躲在暗巷之中睡着了。
第二天,他四处游荡,想寻一份差事,但他从南方一路走来,历尽艰辛,早已衣衫褴褛,蓬头垢面,面容枯槁,一副活死人的样子,没有一家店愿意雇佣他。
他不认识京城的路,不知不觉,他迷失在横约通津里。
他听到笑声。
他在想,灾情四起,是谁这么冷血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