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姝予压根没打算替那个小兔崽子隐瞒,所以,有了她这个受害人的陈述,警方基本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另一间房间里,池菀只顾着哭,哭得给她录口供的警察烦不胜烦。
现在是你家熊孩子将人给推下楼的,你要不要哭得好像自己是受害者的模样?
“池女士,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好么?把当时,你看到的情景再说一遍。”
池菀连连摇头,“我什么都没看到,我不知道。”
“你刚才说,你想追上去求戚茹戚女士改变主意,让霍戚琛回公司上班,为此,你可以带着孩子离开霍戚琛,从此,和霍家和戚家再无干系。”
“然后,戚女士拒绝了,走出了书房,你跟了上去,想再求求她,是这样没错吧?”
“是,是这样的。”
“你既然立刻跟上去了,你没看到戚茹女士怎么摔下楼的?你和她一前一后,你怎么可能什么都没看到?那你当时在哪里?”
讯问警察的连串问题,让池菀有些招架不住。
“隔壁,受害人头脑很清晰,她清楚地看到了推她下楼的人是您的儿子池一诺——”
“不是的!不是一诺!”池菀立刻打断警察的话,声音尖利道,“一诺最乖了,他不可能干出这种事!”
“当然,我们办案不是只听一方陈述的。我现在问你,你当时去追戚女士的时候,池一诺在哪里?”
“我不知道在哪里,也许在楼下花园里和妹妹玩耍。”
警察抿了抿唇道:“既然池一诺还没有苏醒,那我们可以先询问下另一个当事人池一言小朋友,她当时是不是在和池一诺在花园里玩耍,来核实一下你做的供词。”
“不要!”池菀厉声阻止,话音刚落,又警惕地看向警察,心虚道,“一言她胆子很小的,你们会吓着她的。”
“可以由女警来询问,她们很温柔的,您放心,不会吓着您的孩子的。”
“那也不可以!”
询问的警察被她搞烦了,双手环胸,靠在椅背上。
“池女士,这件事,不是你想隐瞒就隐瞒的了的。”
“就算你一口咬定不知道、没看见也没关系,等我们找到那段录像,或是找到看到那段录像的保安,一切就可以得到印证。”
这时,审讯室的门被打开,走进来一名警察,凑到审讯池菀的警察耳朵低语了几句,说话间,两人的眼神不经意地瞥向池菀。
池菀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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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任秋萍带着律师匆匆赶到的时候,霍戚琛和池菀正在被分开审讯。
缪希推着姝予从审讯室出来,身后还跟着周大成。
“怎么回事?吵吵闹闹的。”周大成一开门,就听到外头尖利的声音传来。
小干警凑上前,冲着任秋萍方向使了个眼色,压低声音道:“头儿,那位是任秋萍,霍戚琛的奶奶,霍礼的亲妈,也是这位戚女士的婆婆。”
周大成目光如炬地扫了眼任秋萍两人,走上前,“这里是警局,不是菜市场,麻烦你保持安静。”
任秋萍头发花白,打扮得极为讲究,精神气也还可以。
见到来人,眼角一扫而过,表情极为不屑,神态倨傲:“你是什么人?”
“我叫周大成,是市公安局刑侦支队长。”
任秋萍冷哼一声,不过就是个支队长罢了。
转身对身后的私人律师道:“朱律师,麻烦你去和这位周支队长交涉下,了解下情况,他们凭什么抓我的孙子?他们知不知道自己抓的是什么人?他们怎么敢的!我霍氏在宁市跺一跺脚,这片土地都得震上三震,他们——”
周大成薄唇紧抿,眉头微锁。
“呵——”姝予没忍住,笑出了声,立刻换来任秋萍的一顿怒视。
“抱歉,没忍住。”姝予笑眯眯道,语气中完全没有歉意。
“纠正下,别整天我霍氏,我霍氏的,霍氏跟你有什么关系?”姝予语气轻松道,“你是有股份?还是有姓氏,什么都没有,还天天在外头顶着霍氏的名头招摇过市。”
“戚茹,你说什么?”任秋萍简直不敢相信,戚茹竟然对她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来。
虽然,自打闹翻后,双方撕破了脸皮,但是,那是私底下。明面上,公众场合中,双方还是维持着最基本的和平,尽量不让外界看笑话。
准确来说,真正的戚茹对这家人都恶心透了,压根不屑搭理。
别看任老太婆年纪大了,胡搅蛮缠的本事可不小,任家人又多是无赖,没脸没皮的,戚茹懒得跟他们计较。
既然割舍不掉,那就只能勉强维持。
但是,只要任秋萍和霍礼给她找麻烦,惹的她不爽了,她就断他们的生活费警告。
所以,这些年,井水不犯河水的日子,过得倒也相安无事。
只是,任秋萍一直都不甘心,霍氏落在她手上,私底下没少算计,只不过,技不如人,只能选择暂时的委曲求全。
“我说的还不够明白么?我说的到底是日文还是英语?能让你这么难理解。”
旁边的小警员没忍住,低头掩饰自己脸上越来越大的笑容。
“霍氏集团跟你没有半毛钱干系,你别整天给我霍氏招黑!”姝予说得更直白,“我霍氏上下,都是奉公守法的好公民,配合警察办案,那是每个公民的义务。”
“怎么霍氏到你嘴里,就变成了影响警察公正办案的权杖了?”
“霍氏规模是大,经济体量也不小,那是国家政策好,我们不过是赶上了好时代,好政府,就算没有我霍氏,宁市也会有李氏、赵氏……这并不是你炫耀的资本。”
警察局的走廊连通着大厅,站着不少警员。
本来在听八卦,早听说霍家内部矛盾重重,彼此不对付今天,霍家两位狭路相逢,大家都竖着耳朵呢。
刚才任老太太那番话,让人听了心里挺不得劲的,暗叹豪门的架子果然不是一般的大。
但眨眼间,又听到了霍氏真正当家人的这番话,高低立判。
周大成正站在姝予身后,虽然脸上没表现出什么,但他心里其实和大厅里其他同僚一样,对这位戚茹戚董肃然起敬,好感倍增——有钱有势,还这么正的三观,不多见。
这么一对比,这觉悟就把任老太太的小家子气,衬托到沟里去了。
但这人有点太好了。
从他们第一次见面,她报案,到一起去霍氏集团找霍戚琛回警局协助调查,训斥霍戚琛,再到现在,站在这里……
她的一言一行,完全博得了警局上下探员的好感,尤其是女警们。
谁说戚氏女王横行霸道,尤其不讲理的?
就凭她这三观,笔直笔直的,她们就不信她是个不讲理的人!
所以,就那么点爱怼人,嘴上不饶人的毛病,其实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如果把这个归为冷血什么的,就过了。
果然,传闻不可信。
任秋萍的脸色气得跟她的头发一样白。
“你就是这么跟长辈说话的?你戚家的教养呢?别忘了,你现在还是我霍家的儿媳妇,还得叫我一声妈。”
姝予勾了勾唇角,“霍家哪有什么辈分之分,要不然,我也不会坐在轮椅上,在这里跟您说话。”
“我是被池一诺给推下楼的,险些丢了性命。池一诺是谁,不用我多解释吧?据我所知,你和霍礼早就跟那对母子见过面、吃过饭了,你们倒是相处和睦得很。”
“这不可能!一诺乖巧懂事,不会无缘无故伤害你的。”
当初,戚茹不小心从自家楼梯上摔下,头部受伤,昏迷不醒的消息传来,她激动不已。
这狠毒的女人,怎么不直接摔死她的!
抢了霍氏,还将她和她儿子赶出霍氏董事会,不让他们插手霍氏的事,他们的每个月都得看她脸色领取生活费,这种忍气吞声的日子,她早就过够了。
“戚茹,你不要胡说八道,一诺是你的孙子,是戚琛的儿子。”任秋萍语带警告道,“他只是个六岁的孩子,他懂什么。”
“哦。”姝予没什么诚意地应了一声,似是自言自语,“他是六岁的孩子,不懂,那谁懂?你懂?霍礼懂?还是霍戚琛懂?池菀懂?”
“孩子不懂,但确实干了,多半是身边的大人教的。你们几个来往密切,那是谁教的?站出来,一人做事一人当,别让孩子给你们背黑锅。”
任秋萍瞪大眼睛,她怎么可以这么空口无凭地随意乱污蔑人?!
尤其现在还在市公安局,周围都是公安干警们。
没瞧见,她刚才那番话一出,自己身上立刻多了几道探究的目光么?
任秋萍现在只想封住她的那张臭嘴。
来之前,律师就已经跟她分析利弊了。
退一万步说,就算公安那边证据确凿,认定了一诺所为,一诺是不满十二岁的未成年人,不负刑事责任,顶多被政府收容教养1-3年,监护人对受害者进行民事赔偿。
戚茹又不缺钱,一诺是她亲孙子,她不看在一诺的份上,也该看在戚琛这个亲儿子的份上,网开一面。
所以,任秋萍进公安局之前,心里还是有底的,过个场子罢了,压根不会有什么事。还能顺便在霍戚琛面前,表现下祖孙情深,收买下人心。
但是,眼下,她不确定了。
私人律师轻扯了下任老太太的衣角,示意她不要再激怒眼前的女人了。
这明显不是一个档次的,能在戚氏和霍氏两家大集团的争权中,存活下来的女人,真不是一般人。
狠,是真的狠。
她这是要把未成年人犯罪,变成成年人教唆未成年人犯罪,那定性可完全不一样。
戚董是要拉一干人等都下水,哪怕里面牵扯到亲生儿子,老公还有婆婆。
周大成从刚才听到现在,作为老刑警,他还真就顺着戚茹的说法,往深层次想了想——
六岁孩子肯定知道,将人从楼上推下去,会有什么后果,即便他们不知道死亡,也应该明白必然是会受伤的,但他依然这么干了。
据刚刚在审讯室里,他给戚茹录的口供所言,她与池一诺不过是第二次见面,一个六岁的小朋友对于一个第二次见面的人,抱有这么大的恨意,总有原因吧?
难不成真如戚茹所说的那样——孩子受到了教唆?
那要是这样,可不能适用:12周岁以下儿童犯罪的免于刑事处罚,,但是监护人要承担相应的监护不利责任,并且承担对儿童犯罪行为危害后果的民事赔偿责任。
教唆未成年犯罪,构成共同犯罪。池一诺没事,但,教唆者可逃不了。
性质立马就变了。
“任老太太,麻烦您跟我们进去录个口供。”
任秋萍诧异,“我为什么要录口供?难道你们真相信戚茹的胡言乱语了?”
“我们不会因为一个人的话,就枉作判断,给您录口供是例行公事,有利于更好的还原真相,希望你配合我们的工作。”
不过,本来确实没想这么多,但刚刚被戚茹一提醒,还真有这个可能。
和池一诺那个孩子来往密切的,都应该查一查,万一真有幕后黑手呢。
任秋萍抽动了下嘴唇,刚想为自己辩驳两句。
“任老太太,您也想洗清自己的嫌疑吧,那么,麻烦您配合下,我们不会冤枉一个好人的。”
任秋萍转头看向身边的私人律师,后者冲她微微点了下头。
看着任秋萍也被带进审讯室,冯秦差点笑死,这老太太心急火燎的,是赶来送人头的?
这也就是霍礼前几天,以寻找创作灵感的名义飞出国了,要不然,霍家人齐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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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里,池一诺刚醒,就被看守的警察通知了周大成。
这眼神定定的,没有焦距的注视着屋顶,不吵不闹,面无表情,怎么看怎么诡异。
周大成观察了会,才走进病房。
尝试与他沟通,一开始,说什么都没反应,当说到,你为什么突然跑掉,你在房间里见到什么?
“鬼!妖怪,是妖怪!啊……不要吃我,求求你不要吃我!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好,是我推了你!”
池一诺突然疯癫起来,死命地捶打着病床,拍打自己的脑袋,周大成见状赶紧扑上去制止他伤害自己。
直到赶来的医生,一阵镇定剂推了进去,周大成才感觉到身下的挣扎慢慢停止了。
孩子口中还在喃喃自语,“他们说你是老巫婆,你不喜欢妈妈和我们,是你逼爸爸不要我们,你还把辛苦养家的爸爸赶出家,你不给我们钱……你是坏蛋,你是欺负我们的坏蛋……如果你死了,你死了就好了……”
说着说着,他的眼睛缓缓闭上,又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