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内,众人噤若寒蝉。
霍戚琛硬着头皮走到姝予面前,刚刚开口喊了一声:“母亲——”
“冯秦,替我甩他两个耳光。”
哪有躺了十五天,一醒过来就能生龙活虎打人的病人。如果不是这个原因,外加会议室里还有其他人,她能直接把这个便宜逆子拍飞出去。
“妈!”霍戚琛闻言失态,猛地抬起头,一脸难以置信。
姝予:好家伙,这位小霸总要不要这么势利。
这母子亲情被他拿捏得死死的——没事就正式的尊称一声“母亲”,有事就一下子拉近距离叫“妈”。
只是还没等他说什么,冯秦的大掌就迎风而来,无比利索地连扇两个,直把霍戚琛的脑袋打得嗡嗡作响。
听着那扇耳光的声响,再看到那毫不留情的模样,会议室里的董事们只觉得一阵脸疼,好像深有同感似的。
戚氏这位掌权人是等不及遣散众人,直接就执行家规了。
霍戚琛一手捂着脸,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因为冯秦的力道,变得凌乱起来。
他低垂着脑袋,额前的碎发遮住了他半敛的双眸。
即便看不见他的眼睛,姝予也知道眼前之人对她的怨恨已经到达了顶点。
只因她本身是厉鬼,对怨气、仇恨这些负面情绪尤为敏感,此刻,霍戚琛身上散发出来的怨恨浓郁,这让本就吸食怨恨之气的她——更加精神了!
“为什么让冯秦打你——”姝予手臂轻搭在轮椅扶手上,纤细的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着,径自道:“我没死,想必你很失望吧。”
“你知道你错在哪?”姝予慢条斯理道,“你和你的父亲一样无能,既然没有第一时间弄死我,那你就该承担我的怒火。”
“你该庆幸,你不是我捡来的。”
董事会其他成员此刻只想装聋作哑,这些是他们能听的么?会不会被母老虎灭口?
霍戚琛抬起头,置若罔闻地看向她,眼底一片碧澄,带着些许惊喜。
姝予轻轻一笑,有意思,这人演戏的本事倒不小,这一会儿的功夫,就把眼底的恨意退的无影无踪,要不是她能感受到霍戚琛周遭对她的怨恨之气丝毫没少,还在不断增加,她还真有可能被他那无辜的神情给骗了。
霍戚琛抽动了下嘴唇,犹豫片刻,才道:“妈,你可能对我有所误会,不过没关系,你没事就好。”
小霸总的眼神里全是戏,满眼的关心。
越是关心,他身边的怨恨之气就越浓郁,这是什么阴暗、善于伪装的性格。
姝予面带微笑地看着他,“我误会你了?”
霍戚琛点点头,“妈,医生说你醒过来的可能性不到一成,而你已经在医院昏迷了十五日,城北经济体综合建设刻不容缓,政府那边又催得紧,我是被陆董事给叫回来帮忙的,他让我承担起我的职责,我知道,这个项目你跟了很久,花了不少心血和精力,也关系到我们霍氏未来五年的发展,为了顾全大局,所以,我才会——”
这欲言又止的模样,反正召开董事会,选新董事长一事,跟他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当初起头,提议霍戚琛任职新董事长的董事陆涯一听这话,差点骂娘。
霍戚琛,你是要害死我!
可事情都到这份上了,他还能说什么?硬着头皮也得演下去。
陆涯点点头道,“戚董,我想着小霍总毕竟是您儿子,平时集团很多事务都是他在处理,如今公司群龙无首,就邀请他来公司暂时主持大局,等您醒了再说。”
“这个工程项目,涉及方方面面,如果是董事暂管,很多工作都不好开展,处理起来耗时耗力,极为麻烦,所以,我才提议小霍总,要不然我们可以先选任新董事长……”陆涯一边说着,还不忘察言观色。
“是,公司很重要,业务很重要,重要到第一时间,你们想到的是找人替代我,而不是去寻找我出事的真相。”
一提到这个,霍戚琛强作镇定的脸有些绷不住了。
而陆涯虽然不明白戚茹为什么突然提这个,但看霍戚琛的脸色……难道这人还有什么事瞒着他?他这是要把自己带沟里去的节奏啊!
眼看霍戚琛一言不发,陆涯心中预感越发不好。
霍戚琛对外宣称,戚茹下楼梯时踩空,摔伤脑部,被送往医院,目前尚在昏迷之中,他已经请了国内外专家进行会诊。
难不成这摔伤还有猫腻?陆涯越想越担心,霍戚琛作死,可千万别连累他。
霍戚琛抿了抿唇,镇定道,“妈,这个事情,我可以跟你解释——”
“不用,我不听你解释,你现在出去,警察在门口等着你,你去跟他们解释吧。”姝予冲霍戚琛淡淡地说道。
霍戚琛没想到她能这么绝情,刚苏醒过来,就迫不及待要算账,还把警察给招来了。
他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语气近乎卑微:“妈,他还是个孩子,如果……就毁了。”
“小小年纪,就敢杀人的孩子。”姝予补充道,“老人们常说,小时偷针,大时偷金。这小时就杀人的,那大时呢?”
这里还有其他人,霍戚琛不想说太多家事,只好迈着沉重的步伐往外走。
快到门口时,又回过头问道,“妈,你真这么绝情?”
姝予被气笑了,这三观:“你对一个受害人说绝情?”
如果她就此醒不过来呢?
事实上,真正的戚茹就是想就此死去的,如果没有遇到她。
“滚——”因为共用身体,原主戚茹的悲痛扎扎实实地传到了姝予身上,来了个被迫共情。
他再慢走一步,姝予都恨不得削了他。但是,戚茹的伤心不是假的,她怎么也想不到,她一直视若珍宝的儿子,从她站在这个会议室起,心里装的不是高兴,而是不知所措、遗憾、还有怨恨……
他拿自己为数不多的演技,都用在了她身上。
——他是真的希望她就此死去。
姝予捂了捂胸口,心里默念了一遍:“交给我就好。”
会议室的门一打开,周大成等几个警员已经守在门口,连池菀也被顺道带了过来。
原本哭哭啼啼、手足无措,像小白兔一样的池菀,见到门内走出的霍戚琛时,仿佛瞬间找到了主心骨,直接挣脱开身边女警的阻拦,飞奔了过去。
“池菀——”女警惊呆,“女士……”两个字声音渐弱。
池菀已经一头扎进了霍戚琛的怀里,抬着哭红了的双眼,可怜巴巴道:“戚琛,她醒了……她醒了……”
霍戚琛生怕她失态,说出什么话来,赶紧制止她道:“妈醒过来了是好事,最近辛苦你了,每天去医院替我照顾妈。”
池菀胡乱地点点头,她刚才还在病房里担忧地守着吓晕过去的一诺,结果下一刻,就被几个警察给找上门了,还说要带走一诺。
见到戚茹的第一眼,池菀吓得脸色苍白,连退了好几步,直到退无可退,脚后跟抵到了墙角才停下。
之后就是被警察要求,关于报案人戚茹女士所说,在家中被人推下楼一事,回警局,接受审问。
一诺还没苏醒,他们便调了两名警察过来,看守在病房外,只等他苏醒后,再将人带到公安局审问。
“戚琛,他们要把一诺抓走,关起来!你一定要救救一诺,他还是个孩子!一诺这孩子,平时调皮是调皮了点,但我相信,他绝不会做出什么坏事来的。”
“还有,我什么都没做,他们为什么连我也要抓?”
女警只能耐着性子又解释一遍:“池女士,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我们没有关押小朋友,他是个未成年人,我们按照程序,稍后会对池一诺进行询问,所以,身为监护人的你需要陪同。”
霍戚琛将池菀揽入怀中,低声安慰着怀里受惊的小女人,大掌温柔地抚摸着她长长的秀发。
“没事的,一切有我,我不会让他们伤害你和一诺的。”
“嗯嗯。”池菀重重地点点头,满心的信任。
女警:……
你们把我们当什么了?我们难不成是洪水猛兽?
周大成也看不下去,脸臭臭地走上前,亮了下警官证,正色道:“霍戚琛先生,麻烦你也跟我们走一趟吧。”
“我好像什么都没做吧?”
周大成一板一眼道:“我们去了霍家老宅子,室内的监控录像被人取走了,无法还原当时的情景,据当天别墅内的安保人员说,录像是被霍先生您拿走的,这个监控录像直接关系到戚茹女士掉下楼梯的真相,麻烦霍先生跟我们走一趟吧。”
霍戚琛的眼神恨不得杀人,徐鹏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这事,他是亲自交代徐鹏去做的,将大宅里所有的高清摄像头都清除掉,务必不要把一诺牵扯进去——这就是一场意外事件。
“好,我跟你们走,但是我要联系我的律师。”
“请自便。”
霍戚琛拿着手机,一转身就对上了身后姝予身边穆律师的脸,后者冲他微微颌首,便撇过头去,不再看他。
穆文松是宁市最厉害的律师之一,检察官出身,在业界享有盛名,曾办理过多个重大疑难复杂案件的辩护,以职务犯罪、经济犯罪、涉恶案件辩护为主。
平时,霍氏有好几家法律顾问单位,也有自己的法务部,精细到法律领域的方方面面。
如果不是此次穆文松站在戚茹身边,他都不知道她和穆文松还有交集。
看样子,她这次是铁了心地要收拾一诺,不肯放过他了。
霍戚琛走到角落,打通了电话,但他能联系到的,不是霍氏,就是戚氏的律师,一开始都应承的好好的,简单陈述之后,听到其中一方当事人是戚氏女王戚茹时,脑袋都是懵的。
到底是你傻,还是我傻?
我们拿着戚氏和霍氏开的工资和法律顾问费,你让我去对上我的金主?
是,你是霍氏的太子爷,那也只是太子爷,还不是皇帝,但人家戚董是实打实的女王,一手遮天。
她报警,你让我去,怕是不合适吧?难不成让我站在戚董那边,对付你?
这霍家的内部关系本就复杂,理不清的那种,丈夫不像丈夫,婆婆不像婆婆,如今连太子爷都不像太子爷了……看不清,真的是看不清楚,他们这些人压根不想淌这个浑水,不一会,就找了各种借口,一个个都推了这差事。
霍戚琛打了近半小时电话,竟然一个律师都没摇来。
周大成看看手表,也不惯他毛病,上前道:“霍先生,律师找好了么?我们要带你回局里了。”
“请等一——”霍戚琛的话音未落,姝予这个当妈的就开训了,“我从小怎么教你的?不要给别人添麻烦!理解下警察同志的工作不易,不要浪费警力资源。”
这种身份上的碾压,简直爽歪了。
霍戚琛就算心里再不爽,只能捏着鼻子认了,谁让他是孙子,不,是儿子呢。
“警察同志,我们走吧。”缪希推着轮椅上的姝予,率先走在了前面。
周大成挑眉,谁说这位戚氏女王蛮横跋扈,很难相处的,这不是挺通情达理的么?
霍戚琛这是不走也得走了。
身边的池菀好不容易止住了眼泪,挨到了他身边,扯了扯他的衣角,轻声问道:“阿琛,我们现在怎么办?”
霍戚琛伸手搂着她的肩膀,宽慰道:“放心,就算霍氏和戚氏集团的律师不肯出面,还有奶奶那边的律师。”
“嗯。”池菀乖巧地点点头,将脑袋靠在他怀里,“我还有点担心一诺,我走的时候,他还没有苏醒。”
“一诺怎么了?”
池菀把今天,她带着一诺前往医院探望戚茹时,一诺的反常说给了霍戚琛听。
“这么说,他现在医院?”
“嗯,我离开之前,他还在昏睡中。”
“这些事,我们解决了就好,尽量不要让一诺参与了,他还是个孩子,心灵脆弱,不要对他心理造成什么阴影才好。”
“我也是这么想的,戚琛,你想想办法,跟他们说说,有什么事,冲着我来好了,不要去打扰一诺。”
这话也就是没被走在最前头的姝予听到,要不然,她真得嗤笑两声:敢情这公安局是你家开的,你俩商量着怎么来就怎么来?
还有,心灵脆弱的孩子,会杀人?就这种恶种,只会给别人造成心理阴影,担心什么自己有心理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