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玉原本笑着,闻言嘴角微抿,盯着气到跳脚的礼部尚书不言语。
“臣有本,参礼部尚书纵容家中子弟,侮辱丰王,亵渎亡人。丰王为大寅立功劳无数,死后却被宵小欺辱,臣不服!”
奏折送到赵玉手中,看了内容,她再也笑不出了。
丰王赵蒙的坟就在早年丰王自己置办的宅子里,这是他自己的遗言。那宅子当年还是借了庆王的银子置办的,至今没有还钱。银杏树是当年庆王亲手移栽的。
如今朱家放任子弟去踩坟头,不止是对丰王赵蒙的亵渎,更是对庆王赵丘,对她这个皇帝的侮辱。
真当她赵家无人?
啪。
折子被丢到礼部尚书脚边。
“朱爱卿,此事必要给朕一个交代。”
朱问真捡起折子,打开扫了一眼,汗立刻就下来了。
“陛下,此事臣不知,臣不知啊。此事定是有误会,朱家人怎么会无缘无故去赵大人家中,这其中定然有误会。”
天老爷的,谁知道丰王的坟就在家里啊,也不怕做噩梦?
朱问真揪着花白胡子,一不留神,扯下来一大缕。这事可小可大,就看如何处置了。早知如此,今日无论如何都不参赵戾了。
朱问真心中叫苦不迭,兵马司那边不放人,而且偏偏只抓了他们家的人,当真是官官勾结!
一个黄毛丫头,一条狗罢了,也敢打他孙子!
“误会?朱家上门提亲也是误会?”赵戾从怀里掏出另一本折子。
“臣,状告礼部尚书,放任同族,欺男霸女,强娶遗孀。”
朱问真险些炸了,破口大骂道:“无耻小儿,污蔑!我朱家什么样的媳妇娶不来,什么遗孀值得我朱家子弟求娶?”
今日轮值上朝的是掌印太监,正是之前被赵蒙扣下的几个太监之一,如今已经升职加薪,成了女帝身边一等一的伶俐人。
他连忙给身旁的小太监使眼色,那小太监也机灵,忙不迭接了赵戾手中的折子。
等折子到了女帝手里,女帝脸色更难看了,直接把折子摔在礼部尚书朱问真脚下。
“强抢民女,强纳寡居妇人为妾,好样的,真是好样的!”
朱问真打开折子,只觉头晕目眩。
这种小事,怎么搬到朝堂上说了?他怎么得罪赵戾了?就没人提点这小子,这种程度的小事,顶多罚几年俸禄,斥责他治家不严吗?
只要他认下,就不会有大事发生。这小子还是嫩了点,他日后定要这小子好看!
“此事臣不知,归家后定然严惩。”
“臣还有一本,朱家残害奴婢,一十七名,如今皆躺在朱家花园之下。”赵戾又掏出折子。
他今日很臃肿,袖子里,怀里,都塞着折子,一共十八份。临出门,还是赵重华拿扇子把墨扇干的。
为了写折子,他连早饭都没顾得上吃。赵戾揉揉肚子,饿了。
摁死对手最重要,朱家图谋不轨,他要把一切危险扼杀在摇篮之中。赵戾已经准备很久,与三年前死在天牢大火之中的皇家人有关联的家族,他都在关注。
蛰伏三年,他冷眼旁观,有异动的都被记上一笔。
其中朱家记得最多。
既然出手,就要把人摁死了,再无出头之日。
“臣有一本,朱家为夺良田,命下人投毒暗害三户人家,合计七十八口。”
“臣有一本,朱家有子弟八人,参与买官鬻官,涉事一千余人,波及包括京城在内的七个州府衙门。”
“臣有一本,朱家二房庶子名下有一书局,暗中售卖污蔑栽赃陛下声色犬马,无心朝政,是昏君的书册。将陛下比作商纣夏桀,意图丑化陛下英明神武之形象,堪称罪大恶极!”
“臣有一本,琼州军费,被朱家三房长子,时任琼州驻军主将朱鸣贪墨,年前工部赶制的兵器,被拿去熔炼!臣有铁证!”
……
礼部尚书朱问真原本是站着,后来躬身,再最后是跪着。
朱问真浑身颤抖,他不明白,不就是小孩子打架的事情,这人怎么追着咬。
赵戾是一条狗吗?
赵玉看着厚厚一沓折子,脑壳嗡嗡的。这小子是收集了多久证据?这是多大愁,多大怨?
“臣又有一本!朱家参与易州科举舞弊案,臣有铁证!”
又一本折子取出,原本鼓鼓囊囊袍子,看起来清爽许多。如果不是在朝会上,赵玉是真想揪着赵戾的衣领,问他是不是故意的。
眼看都过了饭点,天都快黑了,他就不吃不喝不拉的吗!
女帝很饿。
“臣最后一本。”
赵戾走到近前处跪下,先是取下官帽放在身前,而后从怀里取出折子。
“臣死谏!朱家辱臣怙恃,辱臣幼妹,昨日申时欺上门来,踩臣生父之坟茔,称臣家无有底蕴,无有富贵,无有权柄。
“朱家簪缨世家,侍三代帝王,是为权贵。恰家中有一商贾子弟为鳏,臣母为寡,堪为良配。”
赵玉本来都不太耐烦,听到这些,骤然挺直脊背,一把抓起面前的碧玉摆件,目光阴沉沉,看向礼部尚书。
“吾父丰王赵蒙,吾母狐狸山宋瓷。吾父死于金城,吾母打下金城。
“废帝昏庸,失我金城,失我凤州,以至庆王赵丘与计厌古将军亡于金城。我赵氏兢兢业业,接下庆王赵丘与计厌古将军衣钵,夺金城,驱敌军,守凤州。”
赵戾一不留神咬到舌头,说不下去了,干脆收尾。只见弱冠青年一身朱紫,脊背如出鞘利刃,字字啼血。
“今日却被人欺辱,权贵意图夺我母志,讽我幼妹。臣,不如权贵,无力为母主持公道,无力为幼妹伸张正义,只求以死明志。”
“待臣死,求陛下将臣尸首送去凤州,枕戈待旦之地,方可令臣安息。”
说完,赵戾俯身下拜,脑袋重重磕在地板上,发出沉闷响声。
累了,饿了,困了,趴一会……
满朝皆惊,女帝连忙起身,走下丹陛,疾呼:“太医,传太医!”
朱问真颓然在地,完了。
从赵戾搬出庆王与丰王那一刻起,朱家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