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樾回礼:“有朋友从远方来,特地来见识宝华寺的盛景。”
小沙弥笑呵呵地将人带去了内殿。
却疑惑她为何没像上次那般多问,心头想了想也就合十离开了:“各位施主请自便,若是午时需要斋饭,贫僧会请知客僧师傅来与你们确认。”
莲雾与梅守妄好奇地参观着大雄宝殿的佛祖,盛满了香灰的炉子前摆满了各色供果,长短不一的香整齐地插满了炉鼎,佛祖的眼在弥漫的烟雾里俯瞰众生,令人望去不禁敛目屏息叩首。
“你们在这里,”颜樾忽然出声,“我要进去见一个人。”
灵韵忍不住要跟上去,颜樾回头看她:“我自己去就好。”
灵韵一愣,却不敢不听。
颜樾沿着后面一路走过去,直到走近一处略小的殿,在门口停下。
门口处有两个妇人在闲聊,冷不丁见到个人要进来,挑眉注意看了一眼,见是约十四五岁的小姑娘,生的模样巧静,眉目如画,穿着虽看不出多名贵,可也不像是什么粗鄙乡下的丫头,遂只是瞟了一眼也就侧回头继续闲聊。
颜樾缓步进了药王殿,只见有位穿着藕粉衣衫,穿着同色坎肩的妇人正在诚心叩拜。
她缓缓上前,丫鬟见到她上前来拦住她:“这位姑娘,我家主子正在叩拜,您先等一等。”
颜樾看向她。
她穿着苏黄色的衣裙,外头套了件同色比甲,杏眼桃腮,眼神带着怀疑仔仔细细地将颜樾从头到尾打量了一番。
松露,江月的大丫鬟。
因为身形与主子相似,以前她带着江月偷摸出去玩儿时,都是这丫头在家里假扮江月蒙混,每次见到她都是一副要哭了的表情:“三小姐,您就别带小姐出去了,要是被抓到奴婢可就惨了!”
那时候爱哭的小丫鬟如今也变成了这般精通于人世的模样了,颜樾心头愈发感叹不已。
“松露,”前面叩拜的妇人缓缓起身,她转过身来,柔声道,“姑娘来拜佛实属正常,你别这样。”
江月裙摆上用素线绣的八仙壶随着动作轻轻摇曳,整个人像是从半面阴影里走出来,让颜樾终于得以看清楚她的脸。
江月比她大一岁,是二房庶出的女儿,江月的生母是二伯母身边的丫鬟,由于趁她怀孕时爬上了二伯的床,即便后来生的只是个女儿,二伯母从此也对江月母女没个好脸色,不但时常让江月去她屋里立规矩,才七岁的小人,就让她替她打洗脚水,后来端不住脑袋磕在了石阶上破了相,这才引得祖母呵斥二伯母过分了,二伯母从此也收敛了些。
不过只是面上收敛,私底下在二房,关上门来该怎么折腾还是怎么折腾。
江氏一门的女儿都生的美貌,尤其是江月,虽然庶出出身,但这并不能影响她的美貌在盛京流传。
可这样称赞的话更让二伯母对她厌恶,变着花样的整治姨娘,没过多久,姨娘就病死了,从那以后,江月变得沉默了不少,后来她带着这个不怎么爱说话的姐姐出去玩,才能得见她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
那时候的江月虽然已是性子懦弱,少言沉默,但内心里依旧是个纯善的女孩子,有什么事情都自己默默承受,从来不在她跟前抱怨。
太子选妃的风声传下来没几日,江家二小姐被定为太子侧妃的消息就传到了安阳候府。
二伯母的态度开始转变,都齐齐恭贺二小姐,也不会再有下人给她甩脸子,反而各种积极讨好,二房每天都有许多人进进出出,门槛都快踏平了。
她原也为她高兴,毕竟能嫁给太子作侧妃,倘若生下皇子以后太子荣登大宝,入住后宫封妃作嫔也是顺其自然的事,到时候连她都要跪拜山呼娘娘了。
可她只是沉默了很久,最终在被抬去东宫时,眼底含泪抓着她的手带着呜咽说自己不想进入那吃人的地方。
可一个世家小小的庶女又怎么能奈何皇家的决定?最终还是收了眼泪被送走了。
她心绪万千,只觉得不是滋味,空叹为何二姐姐要受这样的苦。
却没想到,灾祸来临时,她却是唯一活在人前阳光下的江氏后人。
颜樾看着面前这个面目已是成熟的女子,眼底流转着一种极为复杂的情绪,似乎要有千言万语说明,话到嘴边却只成了一句轻飘飘的‘多谢’。
她还没想好是否要对江月说明自己就是江莞,方才几乎是一瞬间就有种要相认的冲动,但理智告诉她,还不行。
即使告诉了又能如何?
江月现在是东宫侧妃,生下庶长子,那些人就算厌弃她是江家后人,可作为太子侧妃,只要皇帝不下令处置她,太子会看在皇孙的份上更不会主动抛弃她,至于旁的人也更不会真的对她如何。
她也听说了,那位太子妃娘娘是个纯善的人,对庶出皇孙视如己出,照料的很是周到。
这样的情形下,她告诉江月,无疑只是为她徒增烦恼罢了。
虽然这位姑娘的眼神有些奇怪,江月还是略微和善地点点头,被松露虚扶着离开了。
颜樾立在佛像面前思考事情,丝毫没有发觉已经走到门口的江月突然回头看向她。
眼底流露出一丝奇怪。
松露低声问:“怎么了?”
江月迟疑地摇头,随即回头往外走,边走边喃喃道:“这姑娘真是奇怪,怎么感觉好似认识她很久一样。”
明明她们没有见过面。
松露撇嘴,“依奴婢看的确有些奇怪,进了药王殿,又不叩拜又不上香,哪有人这般的?”
明明是无心的一句话,在江月听来却是心头猛地一怔。
她记得,三妹妹以前从来不信神佛。
但每月与她出门玩都会以去宝华寺为借口,为了借口逼真,还真就挑了每月的十八,如此这般,若不是后来被嫡母发现了,她们才又换了一个借口。
虽然只是个出去玩的借口,但这么几年下来,她也养成了习惯,真真每月十八里来宝华寺上香,添香火。
她觉得总是以佛祖为借口是有辱,三妹妹却满不在乎:“要是佛祖真的有用,像二伯母那样的恶人怎么不遭报应?你这样的好人为何要受她的欺凌?这样的佛不要也罢。”
她心头一惊,连连念了好几声阿弥陀佛,三妹妹哈哈大笑,笑成她再这样神神叨叨的,以后怕是嫁不出去了,她羞红了脸作势要打她,姐妹俩嬉笑着将此事就这么带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