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良人,”张院判看完诊,拢手唤道,“小殿下宿便今日是否排出?可有异常?”
江月摇了摇头,道:“今日一早就发吐了,还没有排泄,以为是食物难消所至,不敢惊扰太子妃,于是妾自作主张用太医院之前备下的消食药丸碾碎在粥糜里给小殿下服用,刚服下确实有用,但不过半刻就悉数吐了个干净——”
太子妃紧张着问:“张院判,聃儿的病情是不是很严重?”
张院判拢手,身子微欠:“良人的作法并无错,但太医院备下的药丸是用于干霍乱病症的,方才微臣查看过小殿下的下腹,并无胀气堆积,小殿下的唇上厚积,手心发汗,应当还伴随着头晕,因此推断只是寒食症。”
太子将目光转向江月:“聃儿昨日吃什么了?”
江月正欲说话,太子妃抢先道:“前几日东面进贡了鲜贝,以及青梨,皇祖母特意赐下来,臣妾想着让聃儿一起品尝,可没想到他很是爱吃那梨,臣妾就放纵了他吃,想着傍晚让膳房熬雪耳棉枣汤去给他暖暖,可没想到就忘记了.......是臣妾的错,殿下怪罪臣妾吧!”
“娘娘无须将罪责包揽在自己一人身上,实则是妾不够细心,连这样的小事都不能好好照顾到——”江月垂目,诚心叩首,“聃儿自出生以来皆是在娘娘的正殿养大,一饭一食皆细心照料,无微不至,从未有过这样的病症。聃儿是殿下的长子,虽为庶出,却也是东宫的首个孩子——妾自知愚钝,不敢继续照顾聃儿,请娘娘恕罪!”
李聃自出生以来,江月推脱自己身子虚照顾不了,送到了正殿。
太子妃与太子少年夫妻,多年难孕,见到娇嫩鲜活的小孩儿,原本要拒绝的话也说不出口,当即就答应了。
江月出了月子后,绝口不提将孩子接回去的事。除了偶时看望李聃,平日都缩在屋里抄佛经、拜佛像,极少出门。
太子见一向郁郁寡欢的太子妃自从有个孩子在身侧,脸上笑容也多了,于是也闭口不提了。
这一留,竟是一年多。
谁知冬至节时,太子携太子妃进宫参拜赴宴,饮用皇帝赐酒时突发呕吐,皇后唤人诊病,这才晓得太子妃已有两月身孕,只是胎身不正,需得小心保胎。皇后与太子听后大喜,当即呈报了德承帝与太后,自然又是一片普天同期的热闹场景。
正宫有了身孕,李聃自然就不能留在正殿了。
江月听说了此事,没等太子妃想好怎么开口,自己先来请求将李聃接回去抚养。
太子妃也就顺水推舟同意了。
可没想到不过半月时间,就发生了这样的事。
太子妃看着小脸苍白的李聃,心里头很不是滋味。
“江良人,太子妃身孕还不足三月,太医说过不能多思多虑,更不能劳累。你明知这点,还向太子妃请求,是不是太过于大胆了?”
太子目光不善,看着江月。
太子妃出身顾氏显族,太子的生母,当今的皇后,即是她的姑姑。
虽然顾氏没落了,但顾氏二字的余威依存,这样家族教导出来,能做太子妃的闺秀,自然不是愚蠢一昧善心泛滥之人。
她心里很清楚江月这样一昧的将亲生儿子往自己身边推的原因。
江氏被打压,被抄家灭族,除了那不知所踪的几个幼子稚女,唯一的血脉就是眼前这个江月。
她是个卑微求活的女人,夹杂在江家与皇家的斗争之间,也只是个牺牲品而已。
然而这个不起眼的牺牲品一度有了孩子,她生下了孩子,将他推到她身边,为的就是不让李聃受外头的异样眼光与窥视。
她如今也即将为人生母,孕育生命让她觉得江月是个可怜的女人,平日里的冷静自持也都化作一腔怜惜。
“殿下。”太子妃看向太子,想了想才继续道,“聃儿一向是臣妾在照顾,江良人有疏漏也很正常,反正臣妾现如今月份还小,不如将聃儿接回正殿,待实在没法子时再让江良人接回去如何?”
“可是你如今有身孕,聃儿又是活泼年岁,我是怕你太劳累。”太子担忧道。
这是他的第一个嫡子,他自然是放在最首要的位置。
太子妃微笑着道:“又不是事事都要臣妾去做,不是还有乳母宫人么?”
张太医写下了药方,但此时去太医院太过于费时,于是药童就地去有名望的药方抓药。
“小殿下从母胎中出生身子骨就比常人弱了些,受不得寒气、凉,平日里切勿食用寒性食物,微臣开了两张方子,一张是治病的药方,一张则是添蜂蜜做成药丸的益气丸,小殿下想必很快就能恢复如初。”
江月被发现有孕时,就是跪在冰天雪地里一天一夜后。她身上过了寒气,因此李聃不足月里就提早出生了,出生后身子骨孱弱,哭声连小猫都及不上,很是让人揪心。
好在有太子妃的悉心照料,李聃这才健康成长了起来,也算是费了不少的功夫。
太子清楚这原因,也不好再拒绝江月的请求,于是嘱咐太子妃千万小心。
太子妃见他松口,一直紧绷着的脸才展颜:“殿下放心,聃儿吉人天相,会好起来的。”
送走了太子与太子妃,江月坐在床榻边看着小脸憔悴的儿子,伸手替他捋了捋被角。
只要靠的足够近,就能听到她嘴里说的话。
“聃儿,娘不是不喜欢你,只是娘没有办法。”
“娘想要看着你不受人欺辱,不受江家的影响,唯有此法。”
“你以后会明白娘的做法。”
门吱呀一声,有个绿衣丫头走了进来。
“良人。”她屈膝行礼,将手里抱着的一沓衣物呈上去,“您看看。”
江月将那一沓整齐的衣物摊开,赫然是李聃的贴身棉衣。
她纤长细软的手指抚摸过衣领,渐渐抓在掌心,整洁无皱的棉衣瞬间竖起道道沟壑。
“那就好。”她松开衣裳,手指抚摸过李聃的脸颊,用一种极其温柔的语气道,“聃儿呐,这都是为了你啊,你一定会理解娘的吧?一定会吧?”
熟睡的孩子没有回答她,而是倍觉受扰不适,挥了挥手表示不满。
江月笑了起来,拍了拍他的小脸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