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前外边下了场下雨,老街上的空气里透着那股子淡淡的雨腥味。
小辉的情况已经好转,罗凌正在照顾他。
那个所谓的母亲没有离开,一直坐在走廊长椅上来回踱步,时不时地还会透过窗子关切地张望着,眼中充满了慈爱。
日出十分是每天阴阳交替之时,这个过程就好比是你泡在温度适中的澡堂里,本该在是一身惬意的,但水温却开始莫名的上升,而且是快速上升,从四十度一直升到五十度,让你极其痛苦。
首当其冲的就是你的皮肤会变成赤红色。
“热吗?”阿三把端来一盆冰块放在了她面前。
“嗯。”千面女点了点头。
我吩咐阿三问过她了,小辉娘的死与她无关。
这也许是她前世今生做过最正确的一件事。
我对家人向来百般纵容的,看看老隍现在都浪成什么样就知道。但我为人又是尖酸刻薄的,只要敢碰我的家人,那我自然要百倍千倍的还回去。
每个人心底里都有最柔弱的那个刺痛点,千面女表现出的这些许母爱并不足以偿还她昨晚所犯下的过错。但,我现在也是当爹的人了,而且以后还有可能是两个娃的爹,所以我更加明白为人父母的难处。
小辉需要娘,更加需要“亲娘”的陪伴,放眼天底下,又有谁比千面女更适合这个角色。
越英为我在身后撑着伞,我坐在早点摊位前正在吃板面。
广场上又来了两个新早点摊,都做的挺地道,老板健谈,一边给我撑面一边聊着他出外讨生多么的不易。
天上的雨停了,但头顶的那把伞并没有撤,越英需要用它尽量遮挡阳气。
“哎哎哎,您竟顾着唠嗑了,赶紧的呀,捞面。”我催促着早点摊老板。
老板手里的大筷子挑在半空,上边挂着两根粗大的裤带面一动不动。
老板的表情凝固了,他微微张着嘴,都能看见后糟牙的牙洞。
“老板?”我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他依旧不语。
“靠!”
无奈,我只好自己伸手夺下他的筷子,把裤带面盛进碗里,再浇上汤汁。
雨是停了,但云中的太阳公公就好像是羞涩的少女,依旧不肯从云中露出头来,相反的,这初晨的天色竟然愈发的黯淡了下来,真真寒风袭来,吹得我直哆嗦。
伞被越英收起来了,我吃口面条,抬头望去,头顶就跟天狗吃日一样,黑洞洞一片。
越英道:“老板,是阴司的结界,他们要来了,回吧。”
“不急,天大的事不能耽误老板我吃饭,来来来,坐下吃早饭,吃饱了才有力气跟他们玩耍。”
在一个团队里,往往是老板什么性格,下边员工就会有意无意的去模仿。
我自认不是个会给手下人打鸡血的老板,所以,同德堂上下老少爷们们也就变得无比慵懒起来,说好听的这叫享受生活,说难听点这就是虚度光阴。
越英吃了口,辣的她直嘶嘶嘶。
“吃完了给大伙再打包回去几个卤蛋,板面就直往这个往出卖呢。”
“好的老板。”
转身回屋,右手旁,同德堂“本部”,老古依旧早早地起来了,他站在门前也依旧习惯性地朝着广场上张望着,只不过,广场上再无那道令他神魂颠倒的倩影。
是到了该血债血偿的时候了,动我家人?好,那我就灭了你们!
“老隍,把古老师抗到楼上屋里去,通知所有人,大堂集合,点兵聚将!”
千面女依旧坐在长椅上望着病房里的小辉,她是感知到了阴司结界构架而起,但此刻没有什么比“儿子”的安危更加重要。
“抱他回家吧,这里即将发生什么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你,你真的肯放我走?”
“趁着我现在还没后悔。”
“我不是阿三和彭辛,我只为钱办事,等杜大人驾临阳间,我还是会站在他身边的。”
“做人是该有原则的,哪怕是为了钱,嗯,也算是一种信仰,挺好。”
千面女生怕我反悔,冲进去抱起小辉头也不回就往外走。
“哎?等等。”我喊住了她。
白姥姥释放出强横的妖气,挡住在了门前,直冲着千面女连声嘶吼。
“如果我没逃过这一劫,以后每个礼拜固定时间记得来同德堂取药,我已经吩咐人给小辉煎好了。”
我转过身一脸惊愕地望着我。
许久,她冲我深深鞠了一躬。
“谢谢您医生。”
“药钱还是要给的,以后赚了钱记得给古老师送来就好,去吧。”
白姥姥让开路,看着这个即将成为敌人的阴司杀手就这么扬长而去。
“主上?”
“既然我昨晚没杀她,那就索性好人做到底,虱子多了不怕咬。”
白姥姥:“主上大气,老奴佩服。”
“这马屁有点生硬了啊。”
……
常规葛优瘫在沙发上,面前同德堂有生力量全部集结。
越英站在我身后面无表情;
白姥姥已经化身大蟒盘在地盘上嘶嘶吐着蛇信子;
老隍依旧举着手机,小猴子坐在他肩膀上正在给爹头发抓虱子;
月季身后托着一根很长的藤蔓,这几天好像不太舒服,不停地……呵,tui!
彭辛坐在轮椅上正在和阿二阿三两兄弟吃我买回来的卤蛋。
大家一切照旧,仿佛外边的紧张气氛并未对这间小小药铺造成分毫影像。
“贵人,需要小的为您做些什么吗?”木鱼哥化作一缕黑烟显现而出。
“你继续敲你的木鱼,全当是给我们鼓劲喝彩了。”
老街上空的黑云里凝结着浓郁的水气,老天爷仿佛正在酝酿悲伤。
“小白?”我喊了一声。
在场所有人都齐齐看向我,一时间没人应声。
“小白???”我又喊了声。
所有人看向白姥姥。
“额……老奴在。”
“他们既然喜欢搞这调调,那咱就给他们添把柴,去,打两声雷给我喜庆喜庆。”
“老奴遵命。”
白姥姥爬到门前,飓风袭来,它那硕大的蛇身登时就长出了一层银甲,白姥姥飞上当空,来回穿梭在黑云中。
一声声怒吼后,黑云中电闪雷鸣,暴雨滂沱。
“嗯,介才有内味儿嘛。”
老街尽头处,升腾起一团黑色混沌,混沌中一个个虚幻的人影出现,他们一步步走出,身体愈发的凝实起来。
他们身着飞鱼服,腰挎绣春刀,列阵整齐统一步履,俨然就是一队训练有素的东厂幡子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