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出来,最让我惊喜的还是甄娘。
如果没有甄娘,恐怕我们也根本没有机会拖延到我向弱水里洒下枯蝉。
弱水是退了,连日的暴雨也退了,秦河的水位也退了。
但世间的瘟疫依旧在蔓延。
好在衰重新被菩萨封印了,留给世间的疫情,也就只是普通的风寒感冒而已。
至于热泽的疫情,我回去的时候已经吩咐老隍带着泡有生枯蝉的水洒在了水库里。
“小朗你怎么才回来呀,我给你打电话发视频你也不接,急死我们了。”
刚到门口,老古就火急火燎地把我往里边拽。
经过这场疫情后,同德堂的金字招牌是彻底让我又擦亮了,在全城所有国医和西医药房那里都没有药的情况下,我还是坚持用祝由科治愈了百十来号人,同时,同德堂的斗柜几乎也可以跑耗子了。
所以,现下,不是没有病人来抓药了,而是无药可抓了。
“我累了,先睡一觉,有病人让他晚上来找我吧。”
曲靖淑拦下我道:“秦医生,这个病人有些特殊,恐怕只有你……”
“就算是死人的病,我不在这几天不也坚持下来了吗?不差这一觉。”
我是真的累了,两千里奔袭来回,我就只在回来的路上眯了一觉,身子亏空的很。
“哎呀,你还是进去先看一眼也不迟。”
说着话,他俩就把我往我那边推。
同德堂现在是真正的联排门市,如果没有特殊情况,我除了吃饭,是不来老古他们这边的。
两边中间的这面墙装修的时候就留了个小窗户,彼此间谁那边缺药都会互相匀。
老古那边接白天活人的诊,我白天是关门关窗纯接夜诊的。
大伙相处也有好几个月了,他们也早就把我的脾气摸透了。是从不敢把白天的病人往我这边推的。
倒不是我矫情,我这边医的大多数不是人,屋里边阴气重,病人身子本来就弱,再招上这些脏东西那就是病上加病。
照例,我那边大堂依旧没开门窗,大堂里也仅在祖师爷神龛前点了两根昏暗的蜡烛。
烛光下传来一个女孩微弱的呻吟声,听动静怕是时日无多了。
“你……你回来了?我真怕再也等不到你。”
我闻声而去,只见祖师爷神像前被他们摆了一张床位,一个女孩背对着我侧躺在病床上。
这都不是重点,哪怕与她这似曾相识的声音比起来,她身后的那伤势,才叫一个惨不忍睹。
听她们的意思,女孩已经来了有两天了,按说,就算是有外伤在大医院也早就清理包扎差不多了,就算她信任国医,出事了立刻来我家,老古也该为她提前处理好的。
我们在一起这几个月,彼此之间这点工作默契还是有的。
但,显然,这女孩的伤势过于……
他们没人敢碰。
别说他们了,就是我,看上一眼都觉浑身直哆嗦。
太惨了,一根小拇指粗细的钢筋从后脑勺贯通,斜着刺入了体内。
她上身衣衫已经被曲靖淑全都剪开了,只露出她那本该白暂的背脊和纤细的腰身。
重点在,她右肩头上那颗椭圆形的胎记。
这枚胎记我认得,是赵璐!
老古,曲靖淑,甄娘三人站在我身后,连声粗气都不敢喘。
我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甄娘赶紧把茶水递了过来。
“我还是回来晚了,让你受罪了。”
“不,等你,不受罪。”她的声音很弱,像是蚊子叫,但我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你别说话了,我先想法子。”
钢筋是从赵璐后脑斜下方插入的,她没死,又可以正常说话,说明钢筋并未伤及喉咙四周,而是直接顺着后椎骨继续向下了。
她现在这个状态,每说一句话都会疼痛万分,喉咙连着声带震动,很容易对后脖颈下的钢筋造成挤压。
“片子呢?”我冲老古伸手问道。
“片……片子?”
“老古,你从医快一甲子了,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不懂吗?没有片子我怎么知道这根钢筋在她体内什么位置?没有片子你怎么敢接这种病人?”
老古赶忙解释说:“小朗不是我不照,咱家是国医堂,没有西医的设备,另外她已经伤的这么严重了,如果再贸然把她送到西医那里,你应该知道,路上的颠簸都有可能要了她的命。”
曲靖淑也帮老古辩解说,两天前看到赵璐的时候,他们是百般推脱,真的不想接这个病人。可赵璐是一个人来的,如果把她推出去,很可能会死在外边,而且赵璐坚持要留下来等我,都是熟人,他们就不好拒之门外了。
老古也心知自己这次是给我惹了大麻烦,小声凑到我耳根下问:“救不了?”
那一刻,我鼻子里酸酸涩涩的,心中苦涩难当。
她,当初对我是真的薄情,她不是个称职的女朋友。
但这并不妨碍我们曾经相恋过,曾经品味过爱情的甜蜜。
哪怕是当初的景佩晴,每次提到姚林都恨的牙根直痒痒,可知道前夫要死了,还是宁愿付出一切来求我救他。
男人啊,就是一头怪物。
嘴上说希望前任好,心里巴不得她在外边被薄情汉抛弃,然后想起自己的好。
虽口是心非了点,但如果真到了生死攸关,人家就算死,也要死在你面前时,那颗铁石心肠又瞬间被融化了。
感情,是真的没有了。
哪怕她跪着求我。
我有甄娘,有曲靖淑,有小颖,也可以有云姿……
哪个不是人间的尤物,她,早就被甩到九霄云外了。
但要说我有多恨她,是不是真的看她惨死在我面前心里就解气了?显然是不可能的。
在她面前,我不仅是前任,我也是医生。
这两个理由在,就足够我想尽一切办法救她啦。
喉结一阵颤动,我吞尽那份酸涩的苦水,无助的摇了摇头。
我是祝由巫医不假,可我不是神。
她伤的太重了,我不会魔法,无法凭白把那根贯穿她脖颈的钢筋变没。
拔,可以拔,但拔出的那一刻,就是她咽气的一刻。
我相信,不仅是我,放眼全国,不,全球医学界,没有人敢为她做这个毫无胜算的手术。
“不,不用麻烦,我,我就是想,死,死在你手里。”
我们四人回过头,同时把目光投向了她。
赵璐弱弱地道:“不想,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