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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

姜衡想起陈升当时的模样。

“京中真是越来越多怪事了……”

尸体被衙役送回了衙门,庄志执被盘问了一番,记录了信息后被放走。

尸体体内的血液已经全部变成了河水。

赶来的仵作证实了这一点。

而庄志执是无法在短时间内一个人做完这件事的。

……

“但不代表此事便与你无关了。”

陈升拍了拍庄志执的肩膀:“后面若还有疑点,需要你再跑衙门一趟。”

庄志执看了桂诣川一眼,配合地点了点头。

……

“他为什么要看你?”姜衡问。

街上行人渐稀,两人已经提前差人给桂兰芝和张巧蓉递了消息,让她们先行回家。

他们则又戴上了面具,慢慢往姜府走去。

“大概是因为……”

桂诣川顿了顿。

“我之前去找过他。”

姜衡讶然。

“你还去找他……是那次,从金虎帮的人手下救了我的那次吗?”

“对。”桂诣川点点头,“我和陈升一起去找过他,但后来还有几次。”

他对她十分坦诚。

“因为《田地论》?”姜衡问,“宇……皇帝也知道了《田地论》的事?”

“他知道。但不知道是庄志执写的。”桂诣川说,“我没说这个——”

他扭头看姜衡,月色如水中,他目光沉沉,轻叹了声。

“——因为我觉得,这并不是坏事。”

这并非坏事。

之所以有寄田,以及贵族阶级能免交税赋,那都是在王朝建立初期,掌权者为了笼络人心做出的举措,不仅宰了猪要分猪肉,给有贡献的人兑现承诺,还要许他们一个未来,保障长期利益。

可任何事都不能脱离了背景来独立讨论,对贵族的优待,彼时蜜糖,此时砒霜,大原稳定繁荣,贵族也跟着蒸蒸日上——甚至有点像毒瘤一般,对王朝反噬,吸食攫取王朝的营养。

作为王朝的主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的立场与贵族形成天然的依附,微妙的对立,如何处理这样的关系,那是掌权者的必修课,宇文疆虽然被教养得单纯冲动一些,但好在人不至于昏庸,他虽然不喜欢强势的首辅,还派人去调查,希望能抓到他的错处,但该听从的还是听从,只不过有时候事情的先后主次有点搞不明白罢了。

让《田地论》继续流传,可能会让王朝丧失一些民心,公信力下降,但这能让宇文疆意识到,并将其当作重要的事处理,这算不上坏事。

“他是个什么打算?”

姜衡短吁一气。

“一路以来他都那么走运……仅凭双足走到京城,还能躲开金虎帮的追捕;在青檀居与金虎帮的人碰了个正着,还能全身而退……”

“那还不是因为被你碰见了,仗义帮忙吗?”

桂诣川说。

“就像我之前说的,你一点不自私,有义气得很。”

“哦?”

姜衡拖长了尾音。

“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你说得是……”

她学着男子沉下脸的模样。

“‘你不应该站出来’……‘刚刚不该,之前也不该’。”

“……”

看到桂诣川扶额的模样,姜衡开心地笑了。

“我可是记仇得很。什么有义气,你说得每一句,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我每一句你都记得?”

桂诣川蓦地问。

“……嗯?”姜衡被问得莫名。

“那怎么会忘了那一句?”

“……哪一句?”

两人站定,他慢慢走近。

“‘你怎么不叫我桂二哥了?’”

……

他音调低沉,说着耳熟的话,话中情愫却比那个时候明显得多了。

“……原来那个时候,你是这个意思啊。”

姜衡想起那时,恍然了悟。

“那个时候你就那么在意我了。”

“一直都忍不住在意你。”

他的眼眸如星辰。

姜衡轻轻捂住自己发热的脸颊,看着桂诣川止不住嘴角上扬。

“那你还想我叫你桂二哥吗?”

她眨眨眼。

“还是……”

她放轻了声音,一字一字地珍重。

“……诣川?”

……

“……诣川。”

曲折长廊,走过几个行色匆匆的侍者,身着黑袍的背影静静伫立,望着檐下针线飞穿般的雨水,落到地上沙沙飞溅,浸湿了黑靴也仿若未觉,只是背后的拳头握紧又松开,抬步要走,又被人喊住。

高直赶上他,看到他的表情,感觉已经知道了答案。

他左右看看,大雨隔绝开了走廊和外界,此时也再无人走过,他却不知如何开口。

欲言又止时,桂诣川摇了摇头,主动提起之前的事。

“……皇上说,此事郑相未有提及……并非要紧之事,以后再议。”

“可是……”

高直迟疑。

“这些都是由于旱灾和寄田引起的,不是吗?”

“流民一波接着一波,这事虽然只是王老汉上京告御状,但实则背后就是各方势力对那些江湖人的纵容,才导致了王老汉女儿被奸杀而死……这样的事,数都数不过来,只不过王老汉是那个屈指可数能走到京城的人。”

……走到京城的人。

……

“是啊,我们都知道。”

桂诣川轻声说。

“这样的‘祖制’不变,就如同恶瘤,越来越大,吞噬得越来越多,若是再不纠正剜除,恐怕……”

他停住了口。

“桂大人。”

一阵穿廊风过,背后传来一阵声音。

桂、高二人回头。

“张大人的耳力比我等练武之人,有过之而无不及。”桂诣川说,“这足下无声的功夫也是。”

高直有些警惕地看着张昭瑾。

对方笑意淡然,走上前来。

“自小耳聪目明,这也是个烦恼。”

“不知桂大人是否得空?”

昭瑾望了望高直,虽是笑着,但结合话语的意思像在赶人。

“……”

高直看了桂诣川一眼,咳咳两声,“……下回再说。”

见桂诣川点头,他就离开了。

“桂大人这一路做了不少大事。”

张昭瑾比起平日所见,更多了几分官气和犀利。

“真定府的赵应平是我的同窗,都是他跟我夸的你。”

他面上是笑,话却带着诚意。

桂诣川搞不清楚他的意图,只是默然看着对方,等待下文。

“桂大人。”

廊下雨密如织。

张昭瑾忽然问。

“皇上于你,是朋友,还是君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