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衡轻手轻脚地跟了上去。
“凌风哥哥。”
江心月追上白袍人。
她要伸手去拉对方的衣袖，却被对方闪身躲过。
“……”
江心月一手捞空，无力地垂下。
姜衡蹲在两人身后十步外的矮墙下，只能看到背影。
“可别轻易碰别人——”
被称呼作“凌风”的白袍人并没有否认称呼。
“——如果你不想死的话。”
这话听着颇为中二，还有种黑社会对呛的感觉，但只要是听到那人语气，却会真的有那种感觉。
好像他是高压电，身上还挂着警示的牌子那种感觉。
他不是吓唬人，也不是开玩笑。
“我不怕死。”
姜衡听到江心月轻轻地说。
“我怕的是……这辈子都找不到你，就这样死去。”
……嗯？
姜衡颇为意外。
平日里，着实没看出江心月是如此感情外放的人。
这白袍人，还是江心月的……心上人？
她忍不住又偷偷抬眼去看。
这个人穿得严实又神秘，一身白袍在人群之中甚为扎眼，也不知道为何之前在比武大会上，直到他跳上了擂台才被人发现，离开了会场，他轻飘飘地走在阴影之中，就像一个无声无息的鬼魂一样。
“你就当我已经死了。”
面具下传来冰冷的沉默。
“别再找我。也别再把脖子亮给其他人看了。”他说。
“锁尸人是套不住你的脖子。“
所以。
江心月是故意被锁尸人抓住的——就为了把这人引出吗？
姜衡迫切地希望能听到他们说一些关于应红指的消息。
但二人的状态却是在僵持和拉扯，一个要走，一个不让走，在陈年往事和现实处境中徘徊，就是怎么都没有人能压过对方。
此时也不会是谈论什么仇人秘密的好时候。
姜衡遗憾地想。
答应了桂兰芝和张巧蓉一起去看灯会，正想着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溜回去，被一声叫唤喊住。
“侠士请留步！“
呼延应带着几个——十几个属下赶了过来，嘹亮带笑的声音远远传来，惊跑了一巷的昏暗。
姜衡忙追着阴影躲去，两次在暗巷与呼延应的相遇实在算不上什么好体验，她屏住呼吸，只留出听觉。
“在下北地呼延应，方才侠士上台救人，我深感大义，又听闻提起‘应红指’此人……也不知道，毒丈夫应红指如今是死是活？“
白袍人许久未有回复。
似乎斟酌了一番对方的身份，也考虑如今被十几个壮汉围住的境地，他没有像之前在台上那样坚称自己与应红指不认识，只是问”你北地皇族，找他何事？“
江湖众人找他是为了报仇，那呼延应呢？他老爹又是怎么个事？
姜衡竖起耳朵。
为了关键情报，呼延应也没有特别藏着掖着。
“当然也是因为报仇。“他坦坦然说，”但也不单纯为了报仇，还为了十五年前‘巫蛊乱朝’背后的真相。“
“……‘巫蛊乱朝’是大原的事，怎么又会与北地扯上关系？”
呼延应似是知无不言，”那自然是因为我们与金家的关系。”
与金家的关系？
是说先帝获罪的那位元后的金家吗？
姜衡脑子一团混乱。
关于姜太后姜明珠的背景，姜衡曾写过她嫁过去只是侧妃，后来先帝即位，没有多久之前的皇后就因为获罪全族株连，姜明珠才成功上位为后的。
这么写，本来只想突出姜明珠是个不一般的女人，她掌控欲很强，导致宇文疆小的时候是个妈宝男，长大又因为母亲的掌控欲太强有了反叛，这些都是为了给搅出大部分事端的宇文疆一个合理的背景罢了。
可现在听到呼延应那么一说，当年的背景故事就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不是“巫蛊乱朝”吗？
若是金家与北地有关系，那就应该是”通敌“而非”乱朝“的罪名，北地的使团也不应当在十五年后那么无所谓地出现在大原，还举办了比武大会，搞那么高规格的接待。
……
凌风也问出了同样的疑问。
“想多了。我北地和大原多年交好，多年通商往来，怎么会是因为那些事呢——”
呼延应说起话来，时时让姜衡觉得如同盯上猎物的狼来回踱步，看着漫不经心，实则目光从未从你脸上离开。
她虽然什么都没看到，但几次与呼延应的来往，让她能马上想象到此时那边发生的情景。
“只不过当年我父皇当年在宫宴见到一位金家女，还将她错认作原朝公主，一心想要求娶，哪知人转眼便下狱，又……”
“不过是心有不甘，耿耿于怀十五年罢了。”
他的话听着半真半假。
凌风的声音过了会才响起。
“很不巧，应红指已经死了。”他说，“……非我所杀，但他确实已经死了。”
“他果真死了？”
呼延应听着竟像早就知道此事一样——那他还让自己戴什么面纱？引什么蛇出洞？
“他是怎么死的？何人所杀？”
“具体细节我亦不知。只是还请北地王可以放弃这条线索——应红指确确实实已不在人世了。”
呼延应笑了一下。
“锁尸人身上的毒，不是自己划伤的吧？”
空气微微凝滞，陷入空白紧张的沉默。
“这位兄台，我并无别的意思，如你不愿其他人知道，我手底这些人便全是哑巴。”
“只是关于应红指的事，我必须彻彻底底弄清楚——这是我父下的命令，我只能遵从。”
……
凌风花了点时间将他知道关于应红指的情报说了。
十年前，应红指在关外被人发现踪迹，那时候凌风与江心月一道，从南追到了北，追进暴风雪中九死一生，直到最后，只发现了应红指的尸体。
怎么认出来是应红指的？
很简单，凌风因为触碰了他的尸体，中了毒丈夫设下的最后一个毒——以自身尸体养成的剧毒，不会让第一个接触的人死去，但若是别人碰了他，便会毒发身亡。
随后他的尸身便自行腐化成水了。
凌风最后说。
姜衡了悟。
所以他才不让江心月碰他，还说“当他已经死了”。
这应红指的最后的毒，居然是“孤独（毒）”。
姜衡觉得这毒丈夫真不是个东西。
若是顶顶自私的人，得了这样的毒，那可真是防身杀人的力气；可若是但凡还有一点人性，世上还有惦念的人，那可真是痛苦至极。
姜衡想了想，又觉得不对。
这应该是应红指给杀他的人的诅咒，可为什么偏偏会到了凌风身上？
最后一个最有可能触碰到应红指尸体的人应该是凶手才对。
要不就是凌风说了谎，要不就是另有的凶手极为了得。
……
江心月一直默默无语，凌风离开后，她便往反方向走了。
姜衡感叹，有时候胳膊粗一点的人说话就是有力量。
自己又是戴面罩又是潜行，到头来，还是呼延应这套带着小弟压力别人的办法好使。
“好出来了吧？”
呼延应对着巷子无人的暗角说了一声。
姜衡慢慢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呼延应轻笑。
“听了那么久……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