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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诣川这处城郊的院子不大,但种了一棵巨大的丁香,如今黄叶绚灿,秋风轻轻拂过,阳光与红叶摇晃出沙沙的碎影。

树下用木板搭了一个小平台,上面放了张矮几,几人席地而坐,十分自在。

姜衡美滋滋地吃了一顿烤兔肉。

江心月足足烤了五只兔子。

与此对比,那些配菜就不值一提了。

看她有些慈爱的看着大家撕扯兔腿大口朵颐的模样,不由感叹这难不成便是所有大家长共通的特征?

孩子爱吃就给整,一整就得整够。

也幸好自己带来了酒。

这种度数不高、用鲜花制的酒,用的是去年的金菊酿作的酒,姜衡在店家的强烈推荐下尝了一口,琥珀色的酒液,带着丝丝清苦的菊香,慢慢饮下,还有浅浅回甘,刚好与肥美肉香相解。

酒过三巡微醺,大家便开始聊起以往的事了。

师门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霞山上的生活,说寒冬凛冽时刺骨如刀,说山中深涧鱼肉鲜美,说哪一招一式总是不够潇洒。

说起今日这个烤兔子,江心月道并非是霞山乃至绥州地界的做法,而是她在关外学的。

“江姐姐还去过关外?”

桂兰芝满脸惊讶与好奇。

“关外到底长什么样?真的像书上说的那样,下起雪来能把人都埋起来吗?”

桂诣川轻笑。

“别说是关外,就连霞山,下雪时整个北峰都被冰雪笼住,师父从不允我们在那个季节上山。”

他向桂兰芝形容着。

语气中带着淡淡轻愁,像一张薄薄纸笺,墨香之中叙述怀念。

“关外……”

江心月想了想。

“算不上什么特别好的回忆……但好在不是一无所获。”

江心月眉间总是萦绕着冷涩的风雪,就仿佛关外化不尽严寒的远山一般。

“那时候我得到了仇人的消息,一路从霞山追到了西南,又从西南回转到了关外,七天里几乎不吃不喝,还运气十分不好地碰上了暴风雪,更运气不好的……我还迷路了。”

一声轻笑。

几杯佳酿下肚,江心月难得主动聊起自己的事。

“要不是……要不是在一片白茫之中,竟如神迹一般出现了一匹白马,驮着我走出风雪,找到一家牧民,这会儿……”

她凝视着澄亮如月的金菊酒。

“……这会儿还不是时候。”

“我在牧民家里住了几日,他们家能做我吃过最好吃的炙羊肉,我便向他们学来了。”

“做得不算好,但他们都爱吃,山上没有羊,我们就抓兔子来炙,久而久之,也就成了我的拿手菜了。”

她娓娓道来,眼中若有若无的恍惚之色消散得差不多,便起身说要去收拾收拾明日的行囊,叫着江心玄一道回屋去了。

“可是……”

江心玄看着姜衡,“我还想和阿衡姐姐多说会话……”

桂兰芝拽着他就说要去一道帮忙。

就连邱玉也去了。

……

院中就剩下姜衡和桂诣川两人。

两人大眼瞪大眼。

“……似乎没怎么听你说自己的事。”

姜衡慢吞吞地说。

江心月、江心玄两人说了不少霞山上的事,桂诣川偶尔补充一句,其他时候都在静静地听着。

闻言他愣了愣,眼睛亮了起来。

“我的事,没什么好说的……”

想了想这么说好像会被误会,他又赶紧补了一句,“幼时基本上都是和师兄师姐一起度过,除了刚刚师姐说的那些,其他的时间就是练功……这确实没什么好说的。”

好像还是觉得不太合适。

“……我的意思是,练功太枯燥了……”

“停、停……”

姜衡赶紧喊停。

“……你这个样子,整得我……”

姜衡用一种复杂的表情看着他。

“好像经常挑别人话里的骨头,我是这样的吗?包括之前吵起来的时候……”

“……没有,只是我希望说话严谨一点。”

但姜衡却是反应过来了。

“……哎?”

“不对,我刚刚不就是在挑骨头吗?”

两人四目相对,姜衡不由扑哧一笑。

丁香树下,微风习习,暖阳熏得人都有些醉了。

她是不是有些喝多了?

怎么觉得桂诣川的目光那么温柔。

姜衡还记得在庄儿山下,医馆里他走进来的那一幕。

玄衣男子气质卓然而冷冽,他询问着关于玉佩的来历,眼睛里的深邃似乎能把所有的光吞没的冰窟,那时候的质疑与试探,并不像是一个贵公子生来就见过的风霜。

那他又是怎么回事呢?

他过去又经历了什么,才让他的眼里藏着故事与冷闭?

姜衡忽然对他产生好奇。

“不用担心……”

她说。

“……不用担心说了什么不该的,会惹到我。”

“那都是我的毛病……我的问题,不是桂公子的问题。”

确实是她问题。

菊花微微的涩味在口中散开。

姜衡此刻忽然无比地希望,能一下子跳到剧情的大结局,披着女主的壳子经历完了所有的苦难折磨,回到现代做回自己,然后……

可以和朋友在路灯下撸串了。

可以撸孜然味儿的串儿了。

可以喝着酒、聊着天,撸孜然味儿的串儿了。

而不是像这里一样。

孜然还叫什么马芹子。

不一样。

不用再拘束着心里的话,真心真意地交朋友,痛笑怒骂,有话直说——不必考虑什么惩罚,什么补救,担心自己悄无声息地湮灭在某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

……哎。

真是折磨与疲累。

她抬手举起杯子。

“不是谁的问题。”

桂诣川说。

“你不必想那么多……因为珍视,所以你会为枝儿和巧蓉考虑,为她们着急,为她们怒而出头。她们心里都知道,我也……”

他顿住话音,按下了她的酒杯。

“……你少喝点。”

姜衡有点懵,但还是顺从地放下酒杯。

“……我是不是醉了?”

她问了句,又喃喃自语起来。

“不对啊。店家明明说,这酒就算是我这样的小娘子喝了也不会醉,更何况我还……”

我还练过——练过功夫,有内力。

射雕英雄传里,丘处机就能把酒从指尖逼出,喝了一鼎的酒咧。

但她好像还是意识到了什么,生生把自己的话打住了。

“就算真是那样,也禁不住你喝了三盅了。”

桂诣川无奈地声音在耳畔响起。

自己真喝了那么多?

姜衡去翻自己带来的酒瓶子,发现歪七扭八,竟是都空了。

还说江心月喝多了话多呢。

自己都喝多了。

姜衡想。

桂诣川好像都变成三个人了。

她懵懵懂懂听到中间的桂诣川叹了声气。

“喝了那么多,叫我如何开口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