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桂兰芝相似的,姜衡也被劝说尽量少出门。
只不过与她所想的城中人多手杂的理由不同,姜礼说起另外让人忧心的事。
“近来东边不知怎的,冒出一个叫‘焚兰教’教会。”
晚饭是与姜礼一道吃的,他眉头微锁,手中端着的汤羹半天都没下去多少。
“不仅如此……还有一篇《田地论》的文章在儒生间流传开来。笔者以其老家山东青州为例,痛陈贵族盛行的圈地之风,更直言若长期以往,不出数年,原朝将……”
姜礼说到这儿就停了下来,良久,只是叹了口气。
一旁的姜衡内心也是无法淡定了。
“焚兰教?”
她想起在农妇家见过的册子,上面写的话。
“人间不公,白兰诞世;熊熊烈火,焚此污秽。”
这一听就不是什么正经的教会宣言。
更加之,她又知道了焚兰教和甄山帮有关系,那这一切就更不可能单纯了。
甄山帮意图推覆原朝,焚兰教意图“清理污秽”,还有……
姜衡越想越觉得事情没有看着的那么简单,底下暗涌的河道远比面上的多。
“……这名字一听,就让人倍感不安。”
她脸上微微泛白,被姜礼注视,她那么说道。
“倒是这个《田地论》——”姜衡大概知道是谁写的了,“出现得不是时候,但听着内容,还真是挺有道理的……”
姜礼咀嚼着口中的东西,沉吟许久。
“儒生手不缚鸡,却能提笔,用文字词句撼动人心——这一点,和那传教的教会一样,简短几句反反复复,却让他们由东而来,队伍壮大了数十倍。”
姜礼从未避讳过在孩子面前谈论他对时事的看法。
“比起那些武人,更让人害怕的,应该是这种力量才对。”
“这京城,乃至……就像一捆干柴,就等着什么时候火星落下了。”
他慎重地说。
“衡儿,前段日子幸而无事,但这些日子……须得更加小心谨慎,无必要不出门最好,若要出门,记得带着那位邱姑娘,还有你的两个丫鬟。”
姜衡满口称是,脑子里想到却是涞河边上的村子。
什么时候能再去一次就好了。
她心想着,给姜礼又添上了一碗汤羹,笑着向他保证。
“爹爹你放心,女儿不会再让你担心了。”
“傻孩子,哪里我担不担心的事……”
姜礼望着她,深深地,像透过她看到另一个人一样。
“最重要的是你——你平安无事,我就心满意足了。”
姜衡掰着指头算了算,自己也有好几日没见到桂诣川了。
然而直到今日,她一会想起自己倒在他怀里,仍觉得心有些砰砰乱跳,脸也有些发热。
她真是……
真是单身太久了。
大学时期,她也有过短暂而懵懂的恋情,因为毕业前的伤感而起,又因为毕业后的分别而终,一切快得都有些有些措不及防,甚至没能留下太多的痕迹。
时隔数年,她还能想起分手时前男友那句有些意味深长的话。
他说,姜衡,你明明再多说一句,我就不走了。
她那时候着实无语,跳起来就怼了一句“明明你提的分手,我还说什么”。
“明明”成了那个晚上唯一的主角,大学的恋情就此散场,等姜衡再在别人的朋友圈看到他的消息时,说的是一条“六斤二两,母女平安”,附的是一张牵着小手的照片。
然后好几年过去,她再也没谈过恋爱——并非被这段恋情有多难忘或是伤得深了,恰恰相反的是,她意识到自己那时候确实没太多恋爱的氛围,后知后觉地回想起当年前男友的那句话,才反思起来自己是不是就像个渣女,从未给过热烈的回应。
那么前几天又是怎么回事?
是她的荷尔蒙终于起作用了吗?
想到这里姜衡不禁双手捂脸。
茶馆那时,只是愣了片刻,便赶忙分开,然后匆匆道别。
所有的误会和不快都因此变得似解未解,他们如今的关系也成了难以界定。
但是……
但是她想再去一趟那条村子,调查焚兰教的事,可偏偏……
她不认路啊!
思来想去,她想着要不就是编个借口,让桂诣川带她去,要不就是编个借口,让桂诣川告诉她怎么去。
她咬着指头,正琢磨着用什么借口、是否需要带点礼物登门时,桂兰芝的身边的银翘带来了口信,想邀姜衡第二天去她二哥哥城外的小院一聚,江心月亲自下厨,请她尝尝霞山那边的特色。
姜衡马上就去挑选合适的上门礼物了。
邱玉站在一旁,默默看着姜衡比量着两支钗子,微微出神。
“怎么了邱玉?”
姜衡好奇地问,对方匆忙一句“没什么”,就错开眼神告退去外面练剑了。
“……啊。”
女子托腮在窗边看了会,忽然想到了些什么,不禁失笑。
“确实是我疏忽了。”
第二天,正是比武大会开始的前一天。
姜衡提了几壶好酒,带着提着盒子邱玉,到了城郊的一处小院。
“啊,这都是什么呀?”
桂兰芝欣喜地将人引进门去,又偷偷凑到她耳边。
“盒子里装的是‘大器先生’新写的话本吗?”
“……你在想什么啊?”姜衡无语,“我就是长了四只手——长成八只手的蜘蛛,这事才算合理。”
桂兰芝哈哈哈笑得开心。
“走嘛走嘛快进去!”
她推着姜衡往里走,也没落下后面的邱玉,兴奋之色溢于言表。
“闻着了吗?那是江姐姐在做炙兔子——放了许多我不知道的东西,可香了!”
姜衡老远就闻到了烤肉的味道,其中还混合了类似孜然的香味,自然也是激动不已。
多久没吃过烧烤了?还是带孜然的?
穿书至此,此时鼻腔内充斥的气味,让她第一次感到熟悉又亲切。
她闭上了眼睛。
路灯下带着气味的烟雾……
桌椅拉动的声音……
放到桌上还在滋滋啪啪作响的肉串……
他们碰杯,庆祝这一天又完满地度过,将不快地抛之脑后。
……
“……你怎么了?”
姜衡睁眼,对不知何时来到眼前的桂诣川。
他表情有些慌乱,语气里带着关切。
“没什么。”
她抹了抹脸上湿湿的痕迹,开心地弯了弯嘴角。
“给香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