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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两位大人。

这两人面相凶恶,姜衡本想着诓他们一诓,喊破他们的行动,哪知这两人对视了眼,“唰”地同时拔刀,一人劈向庄志执,一人朝自己砍来。

管他什么孙大人李大人贼大人的——只管是将人砍死,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姜衡心下一慌,却没想到手动比脑子快,有东西破空而过,追着庄志执而去的那人一声痛呼,这边的姜衡才发现自己手里的珠钗已然无了——那人抱着胳膊,刀落到地上,衣服已经洇开一圈血迹。

“……我……我先杀了你!”

受伤的歹人红了眼,拔出珠钗扔到一旁,抄起地上的刀就往这边过来。

姜衡:“……”

“是你们?!是要来杀我的?!”

那头的庄志执才反应过来,高呼一声,却再也没有人理他。

这两人,是前两日才从山东回来的金虎帮打手。

金虎帮在京城常年是二当家坐镇,前阵子二当家痛失独子,心神溃散,只有一口报仇的气一直支撑着他,他向大当家要来人,发誓要擒住那钟无缺,以牙还牙,让钟有问也尝尝丧子之痛。

他们认识庄志执,他离开青州前曾到成国公府门口大放厥词,要让他们这些伤天害理之人付出代价、万劫不复,薛家人就算不把他放在眼里,也绝不容许有人把他们的脸面放到地上踩,于是这两人就把他打了一顿。

本以为事就这么过去了,哪曾想他们还能在京城里的一个小茶馆碰上。

祸患。

两人听到他说话的时候这个词就浮上心来。要杀了他以绝后患。

可是现下……

庄志执看着那两人跟失了心一样奔过去,还追过来大喊。

“你们找的是我,与旁人无关!”

姜衡不知道是该说他圣父,还是读书人有勇无畏,拿着刀的人想怎么来就怎么来,杀完她再杀他,不过是个先后顺序不同罢了。

但这么想来,自己又有什么不同?明知危险还偏要跟来,跟了过来还要大声叫嚷。

她眼下只能凭着轻功,狼狈躲避着道道寒光,是一点反击的空隙都没有。歹人也没想到这个白瘦青年竟会轻功,明明慌乱却刀刀躲过,心中更是恼火,手下功夫更添狠意。

“妈的兔崽子真能跑!看老子不宰了你!”

嘲姐:【让你多管闲事……这下子,看谁能救得了你。】

她已经奔到街上,本以为这两人众目睽睽下会放弃追砍,但只听到身后惊叫连连,那叫骂的声音却没有停歇。

姜衡咬牙。

难不成只有神兵天降,才能救得了自己……

耳边骤冷,一阵风贴着耳边划过,他们的刀没伤着自己,却把布巾劈落,一头青丝散落下来。

“还是个娘儿们!把她抓回帮去!”

此时长发变成了弱点,一人化砍为抓,姜衡忽感头皮剧痛,人就仿佛被绊了下,往后跌去。

完了。

脑袋一片空白,眼前却有什么东西闪过——

——有什么东西落到自己头上,视线一下被挡住,只听到旁边有血肉“噗嗤”开绽冒血的声响,接着便是痛呼连连。

“你、你是什么人……”

两人声音恐慌渐远,姜衡才回过神,伸手抓取,是一件玄色的斗篷,带着淡淡熟悉的味道。

“……桂公子。”

姜衡松懈了下来,她摸着发疼的后脑勺。

“……我又被你救了。”

她努力稳定精神,表达感谢。

桂诣川右手执剑,剑尖血滴滴答答,与路上两滩血泊相连,血迹延伸到远处。

她方才都没听到对方抵抗、刀剑相击的声音,桂诣川刷刷两剑,就刺中关键,吓退了他们。

太强了。

……

这小妮子还和那回一样。

桂诣川看着姜衡,她眼里没有恐惧,甚至没有获救了的喜悦,却是满眼羡慕和景仰——就像……就像那年看到自己痛揍世家子的高佑。

高佑后来一直求着自己教他武艺,发现实在不是那块料以后才放弃,专心发挥他的商业才华。

“你还真和一般的姑娘不一样。”

他轻轻摇头,嘴角弯起弧度。

这可真的就是神兵天降!

姜衡心中感慨。

原来被人救的感觉竟是这么好。

她从地上爬起来,忽然想到什么,“啊”了一声。

“桂公子,你还得去救一个人!”

金虎帮那两人被桂诣川刺伤,落荒而逃,但姜衡怕他们返回去对庄志执不利,陡然想起此事,领着桂诣川就往那条巷子奔去,只是不能用轻功,心里不免有些捉急。

姜衡顺着巷子一路跑,却在另一个街口才发现庄志执。

“庄志执!”

她直呼其名,过了去才发现还有一顶软轿停在路口。

“阁下……呃,阁下……?”

待姜衡到了跟前,庄志执才看到被她匆匆绑起的头发,远看还没什么,近了一看……这不就是个女娇娥么?

“这位……这位……你没事可真是太好了……”

庄志执此时表情跟个鹌鹑无异,原本只以为是个家境优渥的童生,唇红齿白些没什么,却没想到头发松散后,柔和的线条让原本的稚嫩变作少女的娇美,让这二十好几苦大仇深的大龄单身青年看呆了。

桂诣川也留意到了他的眼神,并未理他,只是不着意地上前一步,妨碍住了别人的视线,朝轿子礼了礼。

“郑相公。”

软轿帘子被掀开,里头坐的是一位着神色常服的长者,他头发半白,面上带着威严的沟壑,这会儿似笑非笑,柔和了气场。

“是桂家二郎。”

郑相公?

能让桂诣川那么称呼的,难不成是那位内阁元辅郑灈。

姜衡探头,想再仔细观瞻观瞻这位掌握国家命脉的大人,哪知刚好与人对上目光。

“这位小友看着面熟。”

郑灈称呼“小友”,颇有种亲和,但不直接道出男女,还说面熟,那么说明……他居然认得自己?

姜衡被这个认知惊到,连忙上前行礼。

郑灈抚须呵呵笑:“小友颇有侠义精神,让我不禁想起一位故人……”

姜衡本以为他会简单把故人之时说一说,哪知他话语只是停顿在那,朝她点点头后,又转向庄志执,问了他关于青州的情况,和他个人的境遇,庄志执一直保持着礼仪,拱手低头,声音却是朗朗,完全不像个住在义庄旁上顿没有下顿的人,而他回答郑灈的问题只挑重点,从不赘述自己的辛酸与苦痛,只是把事情缘由和结果条理清晰地道出。

这与他在茶馆的作为完全不同。

姜衡不由对他侧目,庄志执身无长物,又连遭劫难,刚刚还面临如此凶险——说话却能做到十分分场合,似乎每句话都有他的目的,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这个人是有点东西。她想。本以为是个柔弱圣父,看来是自己想错了。

“姜公子。”

她正想着,却有人冷不丁地喊了一声——桂诣川正偏着头看自己。

……姜公子。

……他是在喊我啊。

姜衡思绪被打断,才发现郑灈落下了帘子,这是要走了。

她忙和其他两人一道行礼,目送着那顶二人软轿行远。

“刚刚在想什么呢?”桂诣川抬抬眼皮,眉毛微扬,“想得这么入神。”

“……没什么,只是逃过一劫,心神还是有些恍惚。”

姜衡咳了咳,低声否认。

总不能说她刚刚在想庄志执吧?人还在旁边呢。

“姜……公子?”庄志执走到她眼前礼了礼,“多谢姜公子大义出言相救!只是……只是我们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刚刚实在太过冒险了,下次你可千万别这么做了……”

“还能有下次?”桂诣川目光凉凉,“如此逞能的事,你真是让我又开了眼了。”

又。

姜衡马上想起晋王府他说的话。

啥意思——他是又要搬出那套京城贵女不该到处乱逛的话吗?

“……大清早亡了。”她嘟哝。

“大清?”

“没有。”姜衡摆正心态,人毕竟救了自己,就算他跟她没有半点血缘,挨顿说教就挨着吧,“我说,桂公子你说的是。”

桂诣川看她有点心不在焉,才想起上回的事,他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又不知如何说,半晌后只是叹了口气。

……他不是那个意思,但好像总是被她误会。

一旁的庄志执看两人关系熟稔,说话的气氛却有点僵硬,就像在闹什么别扭,他感觉自己明白了什么,就要知情识趣地道别。

这边两人闻言也把之前的话抛到脑后,说要送庄兄一程,被婉拒了后,姜衡又建议他可以换个住处,迷信什么的是一回事,最重要是,要杀他的人一击不得手,肯定不会罢休,义庄这个地方人少显眼,还不如住到蕃坊去——那边鱼龙混杂,不少行脚商人和在京务工的都会去那边租房。

考虑到对方目前窘境,姜衡还想提供金钱援助,还是被庄志执婉拒了。

“庄某既然来了京城,就没打算轻易离开。”他说,“义庄只是一时权宜,庄某已想好了另一处落脚地,回去收拾收拾行囊,就过去了。两位就不必为我忧心了。”

他笑着道别,然后就离开了。

“……姜小姐。”桂诣川低下眼,“今日凶险,还是我送你回去吧。”

“老师。”

软轿旁边跟上一人。

“仲彦,回来了?”

软轿放慢行速,里头悠悠传来郑灈的声音。

“事情都安排好了?”

“是,学生已经着人书信一封,将他引到关山寺那边了。”

“嗯。”郑灈点着头,“此人心细,还有颗玲珑心。可以留着观察看看。”

外头的人没说话,只是亦步亦趋跟在轿侧。

“那姜家的女娃……”

轿内声音沉吟。

“倒是和她爹一样,很不像一个姜家人。”

“毕竟是旁支,她又长自乡野,没沾染上姜家的习气,也是件好事。”

郑灈在里面轻笑了几声。

“有些莽撞……但也看得出是个聪明的孩子——仲彦,你们两家走得颇近,多留意着她些。”

“是。”外面的人应道,“学生的妹妹与她交好,每每从外边回来,总是滔滔不绝地说起她的事。确实是个聪明又懂得藏拙的姑娘……”

远处有几声喧哗,他顿了顿,抬起头望去。

阳光下,青年长相斯文儒雅,微微上扬的眼角,他的妹妹也有。

他不是别人,正是张巧蓉的哥哥张昭瑾。

喧哗只是小打小闹,一下就平复了,他又低下头,继续之前的话。

“听说,太后也看好她。”

“她不过就是看中她的相貌,又觉得她还算听话。”郑灈淡淡道,“想给她兄长那女儿添个助力,日后在宫中好站稳脚跟。”

“确是如此。”

“不要紧。”

郑灈说。

“皇帝需要这样的枕边人……就是有些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