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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嘲姐,嘲姐!】

姜衡在脑海里兴奋地喊,【如果是这个人和你吵架……你觉得你们谁会赢?】

蝉声已绝,一年的暑热走至尽头,秋风微凉的同时,是日渐萧索的宁静平和——但这只是外头的景象。

青檀居是灵越阁对出的一家茶馆,此地与蕃坊交界,地租便宜,加之灵越阁是许多贫苦书生爱淘书的胜地,这青檀居也成了许多文人举子爱光顾的地方。

青檀居共有二层,一层供着些茶水,蕃客商人路过大多会入内解解渴乏,只是今日,客人屁股刚着椅子,即被楼上摔杯吓得一震,往楼道看去,小二甩着袖子急急跑上楼去。

“各位相公……”

那长着张麻子脸的小二哭丧着脸,坑坑窝窝的挤在一起,“哎!这说话就说话,何必动火摔杯呢?”

“你这小厮,我们这些身负功名的,难不成还能差了你的钱?”一个头戴青色布巾、身形壮实的中年人朝他不耐烦地挥着衣袖,“快走快走!别扰了我们辩论!”

“哎呦喂,陈相公……那,那哪儿只是钱的事?”小二苦脸,“我们东家,最是景仰读书人,由此才办了这二层的青檀会,欢迎各位相公常来坐坐,也沾沾各位这书卷气、听听圣贤声,渴了倦了,能给供上茶喝……可这喝茶,没有杯具,却又是怎么喝?摔盏事小,口渴是大……”

“行了行了行了!”

那陈相公看着也是富绰,丢了一块碎银过去。

“再去买就是了!快些个哪里来哪里去吧!”

小二喜笑颜开,动作利索从楼上退了下去。

楼上静了片刻,书生们都在夸赞那陈相公洒脱大义。

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响起。

“陈兄……惯会用些个黄白之物使唤人。”旁边一个面白消瘦的青年冷笑,“不愧是家中代代行商的富户。”

陈相公的脸色阴沉下来。

姜衡看着这些书生你来我往的,争论文章还好,从他们道出的观点自能看出立场,是支持元辅的改革派,或只是次辅的保守派,争得脸红脖子粗的,最后也没个结果,只是有的就忍不住了,开始暗戳戳地人身攻击,什么“你家池塘来种树”——这些没有,文人对粗话脏话还是有所保留的,所以那种克制的憋屈看得姜衡是格外有趣。

她乔装打扮,束了胸穿了件宽松的青袍,戴了方巾,修饰了面容,俨然是个有些女态的文弱举子。

那日随桂兰芝来了灵越阁,除了话本以外,她又留意到了不少旧书,古代的生活没有wiFi也没有电视,看书自然就成了上佳的消遣。

姜礼有自己的书房,但大多要不就是四书五经,要不就是治水建造方面的,姜衡不感兴趣,此时遇上了灵越阁,就仿佛是高中时,在校外发现了一条卖“打口碟”(国外销毁的音像制品)的巷子,她曾经流连在哪,欣赏了许多又便宜又听不懂的各国音乐,而那条巷子,现在已经成了时代的眼泪——人们不再听cd了,矮楼巷道也早就拆没了。

来到了书里,姜衡发现自己多年前爱淘换东西的习惯仍在,只不过现在淘换二手书,买了一堆封面都模糊破损的杂书后,她就来了青檀居歇脚,才发现此处真是个宝地,又能淘宝贝,又能看热闹,是个打发时间的好地方。

姜衡点了一壶清茶,又点了一盘花生米,有点遗憾是这茶馆不售酒,怕的就是这些文人喝大了,闹起来失了克制——要知道打伤人是小事,口出狂言、议论朝政国事一旦失去方寸,那可是都要掉头连带的。

书生们老少皆有,有长大胡子的,还有头发花白的,但不管形容如何,口舌都是相当了得,让她好好见识了什么叫“书生意气”。

那头叫喊得正火热,那陈相公又举起了手中的杯盏,哪知还没落下,忽然从楼道传来一道人声。

“茶馆不大,茶馆内众人却都心怀天下,实乃大原之幸——”

声音高昂,似乎就是为了刻意引起茶馆众人的注意。

“——然,亦是大原之憾。”

二楼纷纷争论仿佛一下被人消了音,所有人都将目光集中在楼梯口。

来人头发潦草,一身袍子更是潦草破旧,他眼窝凹陷,胡子稀拉,可一双眼睛却是目光炯炯,环视在场所有人。

“……足下何人?”

那脸色苍白的青年语声尖锐,“此处是众学子切磋学问的地方,不是你胡乱言语的地方。”

潦草男子叹了一声。

“诸位……任凭诸位在茶馆之中口若悬河,可出了茶馆,却又是如何呢?天地依旧故我,城内花花世界,城外……城外却是已有饿殍横卧!”

饿殍?

秋收近在眼前,城外竟有人饿死?

姜衡皱起眉头,放下手中茶杯紧盯着那男子。

书生们面面相觑。

“……你可别胡言!”一个葛巾书生站起来,左右瞟瞟,“大原太平盛世,国泰民安——何况京城天子脚下,怎会有饿殍?!”

“就是!”

“就是就是!”

“……”

潦草男子惨然一笑。

“我名庄志执,从山东青州来——老家税赋繁重,士族圈地之风盛行,我虽身负功名,可免徭役赋税,但家中有老小十数口,重压之下,只能稀粥杂菜度日——不得已沦为佃户,日子却未见好转,一场疫病袭来,我父母兄嫂,还有几个侄儿……都没了。”

青檀居此时安静有如灵堂,一根针落地都能清晰可闻。

众人面色几变,姜衡能从他们的表情清晰地读到他们内心的想法。

这人是疯了?

他家人俱亡,是该疯了——可是再疯,也不能在如此不管不顾说话吧?

是真的疯了吧?真疯了……

有几人默不作声退了几步。

庄志执收起表情。

“我本以为是青州太远了,所以一鼓作气,走破了七双鞋子,到了千里之外的京城。”他说,“哪知,哪知就在城外的田埂上,饿殍倒伏,枯瘦腐烂,没人为他们收敛尸骨,直到无主之地被收入囊中, 才有人怕有碍观瞻,将尸身草草安葬到田边乱草丛中——还颇有善心地竖了块无字的木牌。”

他说着触目惊心的事实,语气和面容却没有什么波澜,如同一潭死水。

姜衡望着他,内心不是滋味。

即使她知道甄山帮的筹划,知道北方外族的野心,但这些都是外在的胁迫,如果大原不作死,那都是一尊大佛难以撼动的——可若说大原在内里已经腐败不已了呢?

此时庄志执话锋一转,语气有了铿锵起伏。

“……土地是百姓安身立命之依,更是国之根本!百姓十不存一,地方税赋难支,国库空虚,;农户若不寄田,变成流民,久成积怨,若是一旦爆发……”

“庄兄!!!”

有几人上前大声喝断后话。

“你怎么敢,怎么敢……”

“你既有功名,实在不该胡言乱语!”

……

【……嘲姐,这个庄老哥说的是真的么?】

姜衡感到很不是滋味,但想了想又叹气。

【算了,估计你也不知道。你是负责穿书系统的,连桂诣川都查无此人,又怎么会知道这些背景故事。】

别人的系统能开金手指、能升级,能提前预知危险,而她的系统嘲姐只能不断提醒她不要偏离任务——还时不时地附赠一个嘲讽。

【……你是为了做任务回家的,还是来多管闲事的?】嘲姐还是嘲讽,但这回语气明显火气旺盛,【你可别告诉我,你一个从现代穿来的成年人,还是这个古早言情的后妈作者,居然有颗白莲圣母心?怎么——】

【——是要拯救世界吗?】

【……】

姜衡感觉这回真的摸到老虎尾巴了,正想好好安抚安抚炸毛了的嘲姐,眼角余光却瞥到一抹寒光闪过。

她连忙看去,角落有两人,不是读书人打扮,先前一直安静地饮茶,此时站起身来,竟是一人一把苗刀在手。

这边的庄志执并没有和书生们强硬争执,但看他的样子,似是改日会再来——不知道他是和打算,但他已抬步下楼离去,那拿刀的两人默不作声地跟上了。

姜衡一凛,往桌上扔上钱就跟了过去。

从今日楼上众人的表现看,庄志执是第一次来青檀居,一来就发表高见语惊众人——但既是头一回来,他又怎么会惹到这两个江湖人的?

姜衡穿来有月余,总是趁着晚上睡觉和清早无人的时候,偷偷跟着记忆碎片练功,特别是上次偶遇桂诣川,更加唤起了她的危机感。

但练武功就像练体育和学习新文化一样,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也不是你今日练了今日就会有进步的,而是需要前期足量的积累和苦练,积蓄力量等待有天突然领悟,迈入新的大门。

所以现在她只有轻功不拖后腿,跟在他们身后没有被发现,但拳脚仍旧马虎,若是对上,她双拳难敌四掌。

她咬咬牙,轻轻拔下一支钗子握于手中。

相对于长刀,短短的珠钗实在像个笑话,只能给予一点点的安全感。

虽然精神不屈不挠,衣着破烂的庄志执进京以来都是住在城中义庄附近牛棚里,那里是唯一不收他钱的地方,也是他唯一能支付得起的地方。

至于死人,又有什么可怕的?

他这一路见过的死人多了去了,活人可比死人可怕多了。

去义庄的路越走越偏,越走越静,两个江湖人一直不远不近保持着不被发现的距离,直到见到时机差不多,其中一人给另个人一个信号,两人按上刀把,脚步加快。

姜衡的心跳也跟着加快。

眼见两人就要拔刀了,她留意到旁边立着几摞竹竿,提气疾步跟上上去,一脚踢翻了竹竿,散开滚落的竹子与地面碰撞,在巷子中发出砰砰的声响。

持刀两人已是被惊,顾不得庄志执发现了他们,猛然转身,发现巷中除了他们,还有一个白瘦的青年。

“你两人!”

青年喊道。

青年目光从两人刀上略过,眼神转为恭敬,抬手就是一礼。

“二位可是城中的便衣巡卫大人?在下刚刚在外头遇见巡卫统领孙大人,他说到点该回去交班了,让属下快快前去集合。”

青年朗声,侧头看向对面两人。

“两位大人,你们……还不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