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几天,秦子檀选择居家办公。
明明不方便,时不时还是要跑一趟公司,可他就是要赖在家里。
莫姝禾像是要故意躲他,拿了抱枕就习惯性往滑梯里走。
“这个项目不是你在跟进吗?现在告诉我不清楚?”
打着电话的人,听到光脚踩上滑梯的声音,往后看了一眼。
只看见披散头发的背部,他转回头,继续打电话。
他忙正事的时候,莫姝禾不会来打扰他。
直到下午,处理完大部分事情之后,莫姝禾才步调懒散地朝他这边走,一下窝进他怀里。
秦子檀往右边挪了点,把她抱到腿上。
“我们出去吃饭?”头顶传来问话声,莫姝禾应声打了个哈欠。
“不想出门,”她语气含糊地说。
手机拿起又放下,也就几分钟的时间,莫姝禾又睡着了。
等饭送到,她的呼吸均匀安稳,秦子檀没舍得叫醒,把她抱到楼上,自己吃完饭,又在楼下处理事情。
晚上七点多,秦子檀洗了澡,坐在莫姝禾旁边看她小鸡啄米似地吃饭。
吃着吃着,她又打了一个哈欠,随着后仰脑袋的用力动作,眼角涌出点点泪花。
秦子檀嘴角本挂着笑,正欲调侃,可又想起这或许是抑郁症的一种表现,眉梢便蹙了起来。
按理来说,嗜睡是吃了治疗药物的副作用,抑郁症本身应该是导致人失眠无眠的。
可那些药,莫姝禾从来没动过,即便是开封的那几盒,里面的药都是原封不动。
他连水和药一起递过去时,莫姝禾只是仰头睨他,一声不吭,不接也不拒绝。
也是那种时候,他才知道养了一个叛逆的孩子是什么感受。
到了该睡觉的时候,她却又异常清醒,一个劲盯着他看。
视线最后锁定在他的手臂上,那个小且精致的淡红色纹身,承受了莫姝禾大部分目光。
“怎么了?”秦子檀顺着她的视线看,还是忍不住问道:“在看这个纹身?”
莫姝禾的视线,始终盯着那里,过了一会儿,她才问,“你身上,是不是只有一个纹身?”
被子拉到腰间,两道目光落在秦子檀袒露的上半身,肌肉线条流畅不夸张,一切都那么恰到好处。
他忍笑,语气戏谑地问,“都给你看完了,自己没观察过?”
前段时间,他正洗澡时,莫姝禾揉着眼睛进了浴室,四目相对那一刻,两人都愣了。
莫姝禾面无表情地扭头,走出去时差点同手同脚,耳根也红透了。
被动出卖色相给莫姝禾,是他一直想尝试的事,所以当时他只是看着那抹背影笑笑。
出去之后,莫姝禾别扭地别过脑袋不看他,秦子檀也只是觉得好玩,并未与她就此展开深入探讨。
“我是变态啊,我观察。”
莫姝禾脑子里倒是没想到那么多,只是就事论事,脱口而出。
只是扫到秦子檀好整以暇地盯着她时,她又有些心虚,一些画面从记忆里自然而然地被提取,并循环播放。
愣着愣着,脸红了。
她倏地低下头,却还是躲不过满目的肉色身体。
“那我现在脱了?”秦子檀撑着手臂靠近她,语气正经地问,“让你好好观察一下?”
“正经点,说正事呢。”莫姝禾把脑袋压得更低,抬手胡乱推他。
“只有一个,你的牙印。”
又回到纹身这个话题,莫姝禾松了一口气。
那次也是她理亏,明明听到水声了,还是混混沌沌地进了浴室,可是谁会中午洗澡啊。
她真以为秦子檀已经去公司了,没想到他那天居然休息。
秦子檀坐正,随意把被子往上扯,莫姝禾看了一眼他的动作,又顺着前面的话问。
“为什么去纹啊?”
“提醒自己这里疼过,不要好了伤疤忘了疼。”
说话时,他轻蹙眉梢,似在回忆当时的心境。
莫姝禾张了张嘴,半晌才歪头嗤笑一声,“简直就是无效提醒。”
可她眼里又带着某种压抑的情绪,只要嘴角下压,就会哭出来的程度。
秦子檀盯着她的眼睛,下意识回答,“确实。”
好了伤疤忘了疼,说的就是他。
甚至伤疤还没好的时候,他就已经忘了这种痛。
为什么这么执着而顽固,他自己都想不清楚,说非莫姝禾不可吧,他曾经又觉得她无情无义,孤身一人的这几年,他也活得很好。
可让他接受别人,他做不到,也不甘心。
“去洗了。”
“什么?”秦子檀从思绪中回神,表情诧异。
“把这个纹身,与我有关的纹身,洗掉。”她一句一顿。
“为什么?”
秦子檀更是疑惑,眼底一闪而过的紧张,不知道她又在琢磨什么离开他的方式。
泛冷的食指指腹轻戳上他的手臂,莫姝禾表情严肃。
“你就是你,不要带上我的烙印。”
她希望秦子檀永远都是那个干净无瑕,没有任何痛点的少年,少年的身上,不需要存在与她莫姝禾有关的任何纹身。
虽然年龄已经不允许少年二字滞留,可在她心里,秦子檀永远是。
白t恤,浅蓝色牛仔裤,红色机车,初夏的炙热,一帧一幅刻在了最深的记忆里。
“不要,不洗。”
此刻,他抬手捂住纹身,语气莫名执拗。
莫姝禾垂眸扫一眼他幼稚的动作,好笑地问,“要这个纹身,还是要我,自己选。”
“洗掉很疼的,”秦子檀垂着脑袋,试图逃避。
“好,你选纹身。”
她说完就坐正,不再看秦子檀这边。
“明天就去洗。”
秦子檀伸手拉她,脑袋依然垂着,语气听得出的沮丧失落。
看出他在怄气,莫姝禾伸出一只手去捧他的脸,让他直视自己。
她问,“如果我在自己手臂上,烫上一个烟头的伤疤,你看到会怎么样?”
“心疼,”秦子檀对上她明静无波的眼睛,答的不假思索。
“还有呢?”
想了想,他才迟疑般开口,“不可思议。”
“不可思议什么呢?”莫姝禾问,“你干干净净的宝贝,有了这样明晃晃的污点,对吗?”
如果没记错,她应该是第一次用宝贝这个词,秦子檀回味了一下那个语气,嘴角不受控扬起。
对他来说,很受用。
情绪这时才恢复些,他摇头答道:“不是污点,只是会思考,那个伤疤让当时的你多疼。”
听到这样的回答,莫姝禾会心一笑,可笑容里也掺杂丝丝缕缕的苦涩。
“所以,你知道我看到这个纹身的感受了吗?”
没等回答,她又接着说,“就像我拿着烟头,烫在上面的疤痕,我会恨自己。”
恨曾经咬了他。
恨他记住了这个疤痕。
恨自己所有的行为。
“知道了,”秦子檀隐隐有些后悔刨根问底,她说便去做好了,何必让她难受着解释。
“我马上去洗掉,别恨自己,拿恨自己的力气爱我吧,我把你不爱自己的部分,都替你爱回去。”
话毕,秦子檀把人揽到怀里,手掌抚上她的后颈,一下一下地摩挲着,安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