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纹身那天,秦子檀没让她陪。
正好莫姝禾也不想出门。
等他回来,确认了手臂干干净净的,莫姝禾才答应和他回家。
说是江晚亲自邀请莫姝禾,秦子檀不回去都可以那种。
“其他地方要不也检查一下?”
秦子檀圈着人往沙发那边走。
“只要别纹与我有关的,你想纹什么是你的自由。”
“这自由我不要。”
这话里,居然还带点蛮横不服。
*
晚饭时,秦子檀的父亲也在,他偶尔问莫姝禾些问题,大抵都是些无关痛痒的话,该避开的内容也避开了。
莫姝禾回话时,总是停筷抬头,她望着问话的人,而其他人望向她,等待回答。
饭局不隆重也不拘谨,秦子檀用公勺给她盛菜时,莫姝禾有一瞬间的恍惚。
仿佛这几年的空白,不是毫无交集,只是被曾经美好的时光填补缝合了。
此刻,幸福感衔接在一起,安慰着敏感脆弱的心。
“姝禾姐,多吃点,你好瘦。”
坐在她旁边的秦子桦也懂得照顾人了,莫姝禾侧头看她一眼,声音稍显哽咽地道谢。
说罢,她低下脑袋,吃着碗里的东西。
气氛如常后,话题渐渐拓宽,莫姝禾只听着,不主动搭话。
江晚又说到结婚这个话题时,秦子檀的目光落在右边人的身上,不等她回望,他便匆忙移开了视线。
即便只是随口一提,几句就带过的话题,莫姝禾还是记在了心上。
用餐结束,秦子檀同秦父去了书房谈正事,她则跟在江晚身后,去厨房切水果。
“姝禾应该24岁了吧,”江晚问,“想过什么时候和子檀结婚吗?”
她笑着,眼睛弯弯的,语气是那么温柔。
像沈柔姐。
“我其实不想结婚。”
莫姝禾僵站着,指尖掐进自己掌心的肉里,刺痛感令她头皮发麻,可她忘了松手。
江晚的笑容顿住,她的视线下移,落在莫姝禾的右手上,那紧紧攥起的手指,让她不忍。
“不想就算了,”她笑着安慰,又继续忙活自己的事,没再往下问。
此刻也明白了,饭桌上谈到这个话题时,子檀稍显异样的表情。
“所以你们不用喜欢我,”莫姝禾往前一步,语气执拗。
我们不会成为家人的。
江晚回头看她,对上她倔强的眼神,“怎么不能喜欢,就当多养一个女儿了。”
手指慢慢放松,掌心的痛感渐渐消失殆尽,余音回绕,怎么不能喜欢。
对,怎么不能喜欢,她也挺喜欢江晚的,像对妈妈那样的喜欢。
一瞬间的冲动,莫姝禾甚至想抱抱她,此刻她也懂了曾经那个猝不及防的拥抱因何而起。
望着江晚专注做事的侧脸,她的心里翻涌不止,久久不能平复。
路过的阿姨端着洗好的水果从她这里借道,对上笑眯眯的视线,莫姝禾才回过神来,往边上站,让出一条路。
她再次看向江晚,感动之余,莫姝禾也知道,秦子檀要是知道女朋友变妹妹这种事,肯定不同意。
想到他可能会有的反应,莫姝禾笑了,何止是不同意,那他得发疯。
或许是一辈子亲情的缺失,让她对亲情这件事异常执着,投注的情绪也远远超过对爱情和友情的。
在心里,她把很多人当作了家人,但爱情这件事,她只认秦子檀。
从书房出来时,已经是两小时后了,秦子檀找到正在撸猫的莫姝禾,站定望了一会儿才走过去。
“住这了,今晚。”他的手掌落在莫姝禾头顶,顺势抚着柔软的发丝。
“为什么?”莫姝禾抬头,顺毛的手指也停在黑白猫的背上。
“怎么了?”秦子檀话里透着关切,稍稍俯身说,“这么多房间,你住我房间,我睡猫房都行。”
“又是你妈妈说的啊?”
她知道秦子檀最喜欢用他妈妈的话来当说辞了,尽管确实管用。
莫姝禾歪着头,眼里带着笑意,却不太信秦子檀的话,让他睡猫房和让他睡大街,有什么区别,还是在他家。
“不是,”秦子檀否认,他说,“就是想一起住家里。”
我没有身份的,秦子檀,莫姝禾在心里这么想,可并没有表现出来。
“好啊,那我们现在去哪?”
她撑着地毯,一把站起来,晃了晃后站稳。
“去房间洗漱吧。”
洗漱完,莫姝禾坚持去了秦子檀房间旁边的次卧,把他的房间留给他。
“我房间的东西更齐全,你还是住这吧,我去次卧。”秦子檀跟在她后面,继续不依不饶地规劝。
莫姝禾只是摇头,并没有解释,其实她很想告诉秦子檀,这已经是她住过最好的地方了,她不在乎这些。
“那有什么需要就叫我。”
“真当自己是酒店服务员啊,”莫姝禾笑他,“服务这么周到。”
秦子檀无奈耸耸肩,表情不置可否,眼里似乎还透着点对必须分房睡的不满。
早知道是这样,他还是愿意回自己的公寓。
走进房间,莫姝禾便看到了一个熟悉的画架,上面依然盖着一块不透的白纱布,而它的右侧,是一整墙的书籍和类似杂志的大本子。
“可以看吗?”莫姝禾指着那面墙上的东西。
“随便翻,就是一些相册,”秦子檀拉着她过去,随手抽出一本递给她。
“好,”莫姝禾看着封面上的日期和标注,又说,“你去洗漱吧,我自己先看看。”
秦子檀捏捏她的脸,应了一声后便出门了。
直到门关上,莫姝禾才翻开那本相册,看到第一页,她的笑容便再也忍不住了。
她又看了一眼门口,确认没人,才走到桌前坐下,把相册摊开,一页一页看。
这一本是秦子檀一岁之前的照片,又白又肉的小身子,黑溜溜的眼睛,是小孩最明显的五官了,其他地方还看不出独特之处。
她刚才没着急翻开,就是怕秦子檀抢了收起来,他挺要面子的,绝对不会公然给她看小时候的“裸照”。
“咚咚咚。”
敲门声伴着问话声,“可以进来吗?”
是江晚。
莫姝禾着急忙慌地把相册合上,“可以进,”她边回复边往门口跑。
“给你换个新被子。”
随江晚进来的,还有一个年纪稍微大一点的阿姨,她手里抱着粉白色的四件套。
“好,”莫姝禾望着阿姨走向床边,把乳白色的床单换下来。
江晚的视线落在桌上的相册上,她看向莫姝禾,正巧视线对上。
她笑着问,“你在看子檀满岁前的照片吗?”
她一眼就认出来哪本是哪本了,不像秦子檀,随手一抽,把自己的隐私拱手交给了莫姝禾。
“嗯,”她点头,没有进行多余的解释。
白皙的手指再自然不过地拿起桌上的相册,翻了几页,江晚感叹着,“他十岁之前可乖了。”
莫姝禾站着不动,只听她说。
“是初中才开始淘气的,”轻蹙的眉梢,似在回忆,江晚又问,“你有自己小时候的照片吗?”
“没有,”莫姝禾垂眸,想了很久才愿意继续说,“我姐姐那里有。”
那也是十岁之后了,是一张寸头的照片,眼神很凶,仇视一切。
“可以给我看看吗?”
“她去世了,”莫姝禾的脑袋压得更低,语气透着凄寒。
片刻的沉默,房间里也寂静无比,整理床铺的声音变轻,翻看相册的声音停下,莫姝禾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她还活在你心里啊,”江晚声音温柔的安慰,“只要你多活一天,你的姐姐就在你的心里多住了一天。”
闻言,莫姝禾缓缓抬起脑袋,眼里有别样的情绪涌上,心里也在反复碾磨这句话。
她的第一个想法便是,他们三个人挤不挤,住在她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