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珏听得皱起脸,不过她瞟了一眼沉珑,心虚的没有开口——就她这样迟钝的,哪好意思对别人的感情加以指点。
谭笑许久未归,白珏便和沉珑去膳房寻他,到了那便一阵无语——谭笑蹲在后门外面,举着一瓣大蒜默默流泪。
“师弟你瞧,”他伤心欲绝:“连这瓣蒜都成双成对的。”
白珏:……
她还未说话,便见沉珑不耐烦的抱起双臂。
“谭师兄,”他清冷的声音如同一池寒水,兜头淋下:“你如此伤心,是觉得她一定会嫌弃你出身寒微,一无所有么?”
谭笑迷蒙的眼睛怔了怔,半晌才道:“那倒也不……”
“倘若她并不嫌弃,你便不必如此。”沉珑打断他:“倘若她确然嫌弃,那更简单了,你更不该为一个嫌弃你之人这般伤心。”
言语掷地有声,谭笑又愣了片刻,仿佛有一瞬的清醒。
“与其是她,不如说是我在嫌弃我自己。”他摇摇头,轻叹一声:“师弟你家境优渥,出身不凡,不会懂的。”
“也不见得。”沉珑利落的回答,随即瞟了一眼白珏:“我自小什么都有,仍是有人让我等了三千年。”
谭笑以为他在夸张,惆怅道:“我也觉得这一日如三千年一样漫长。”
白珏:……
求别提,谢谢。
这一晚是白珏在重阳宗最浓墨重彩的记忆。
谭笑边哭边刷扇贝的样子过于滑稽,浩然真人烤扇贝的火候登封造极,她只蹲在一旁负责吃,而沉珑负责看着她吃。
后来她撑得肚子滚圆,与沉珑绕着浩然峰走了三圈,最后手牵手坐在悬崖边看星星。
所谓岁月静好,所爱不隔山海,大抵便是这个感觉了,她平生第一次,生出了一种叫做“满足”的情绪。
然而他们来西海毕竟不是度假的,还有重要的事没有完成。
五天过后,天剑门派人前来递出请帖,说是有重要的事要请西海诸岛前往商议。黄龙真人与两位师弟交换研读请帖,便有人请天剑门弟子看座吃茶。
白珏直觉此事大约与扇贝精的供词有关,正思量间,便见那天剑门弟子放下茶碗道:“请问哪位是白珏道友?”
一时间所有目光都齐齐看来,她愣了一下:“是我,有事?”
“噢,确有一事,我受敝派秦朗仪师兄所托,说前些日子与白珏师弟志趣相投,一见如故,请你一同前往天剑门做客。”
目光更加微妙了,尤其是旁边还有沉珑意味深长的视线。
白珏:……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
“倘若我没记错的话。”沉珑淡声道:“那日他已邀请你一次了,今天托人又邀请了一次……这么迫切?”
白珏自己也很震惊,就是一起探了个海洞而已,话都没说超过十几句,怎么就一见如故了……谁知道这个秦朗仪抽什么风?
她刚刚哄回这个醋坛子,并不想再来一次,便立刻表明立场:“不去,我一点都不想去。”
他微微眯起眼:“那秦师兄该失望了。”
白珏讪笑一声:“……谁让我跟他不熟呢。”
沉珑顿了顿,忽地弯起嘴角:“这便是你不对了,人家如此盛情,自然没道理推据。”
白珏:……
我怀疑你在阴阳怪气,但我没有证据。
然而不管沉珑是不是在阴阳怪气,最终黄龙真人已拍板决定——每个山峰各出五名弟子,随他赴天剑门议事。
由于浩然峰弟子满打满算只有三人,因此没得商量,大家回去收拾东西,半个时辰后出发。
因为众弟子修为深浅不一,黄龙真人便拿出了全宗门唯一一条飞舟,那是一种可以飘在半空以灵石催动的运输工具。白珏第一次坐,新鲜得不得了,大半夜也不肯回舱房,只趴在栏杆上吹着烈烈的海风。
另一个同她一样吹海风的是谭笑——他已从失恋的崩溃中缓过劲儿来,进入恍惚时期,做什么都心不在焉,白珏怀疑他大约是忘了有舱房可以回。
这般一路顺遂,过了一天一夜,终于抵达天剑门。
彼时天剑门上空已悬停了许多飞舟,虽然在宗门大比上逆袭了一下,但重阳宗仍不过是个小宗门,天剑门只派了一位长老前来相迎,待众弟子踏入岛上,才发现飞云坞掌门竟亲自候在一旁。
“数日前我门下弟子遇险,幸有重阳宗道友相助。”飞云坞掌门名唤江秋水,虽是女子,举手投足却尽显大气豪迈:“小女饮月也在其中,大恩不言谢,先受我一拜。”
她领着江饮月和柳素素等人行了个大礼,黄龙真人自觉面上有光,也不敢当真领受,便将话说得十分漂亮:“江掌门言重,西海诸岛本是一家,何分你我?”
白珏看了一眼垂目站在江秋水身后的江饮月,又看了一眼谭笑——他面无表情,看着没什么异常,只是众弟子经过飞云坞身边的时候,她发现他顺拐了。
……
白珏还未来得及腹诽,麻烦便轮到了自己。
秦朗仪背着他的重剑,在人群中一眼便看见了她,伸臂招了招手。白珏下意识的也要抬手,忽地想起某人就在旁边,便硬生生的忍住了。
然而下一刻,沉珑抬起手来,随意的晃了两下,算作回应。他还侧目瞥向白珏:“怎么不理人家。”
……白珏默了默,男人心海底针?
天剑门作为西海第一大宗,岛屿比重阳宗所在要大三倍,光是弟子休憩的院落便占了整整两座山峰。
重阳宗刚刚安顿下来,黄龙真人即刻便被邀往主院议事,白珏恰巧路过瞧见,暗搓搓的想跟上去,岂知还未跟到半山腰,便被几个女修拦住了去路。
她面前出现了一盒鲜花芙蓉饼,一碟香酥水晶肉脯,还有一小坛闻着沁人心脾的竹叶酒。
白珏瞬间忘记了自己要去干什么,挠头道:“这怎么好意思……”
“好意思好意思。”女修们笑得热情洋溢:“只要道友告诉我们令兄的住处就行。”
白珏:……
她忽然也有了阴阳怪气的冲动。
“对不住。”某老虎笑得不太真诚:“我哥哥有未婚妻了。”
众女修居然并不上当:“重阳宗连母蚊子都没几只,他又才来三年,哪来的未婚妻?”
白珏继续微笑,露出八颗牙齿:“中州时就定下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这万金油的说辞虽老套却有效,且不好查证,一时倒将她们震慑住了,一个个捧着胸口掩面而去,连贿赂的美食也不要了,满地都是心碎的声音。
白珏望着好吃的原地纠结了半晌,末了终于理智战胜了肚肠,狠狠心一走了之。
行了不到半炷香,又有一个女修捧着食盒将她拦住。她红着脸道:“这是我自己做的红豆奶黄酥……”
白珏不笑了,板着脸重复道:“我兄长有未婚妻。”
那女修微微一怔,随即脸更红了:“我不想问你兄长,我想问你。”
白珏:……
就很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