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景之拉着沈思南的袖摆,跟着小僧尼往院中走去。
善衾放下手中的笔,朝二人看去,老者浑身脏乱满腹沧桑,发丝凌乱脸色上沾满了灰。
可那眼神望向他,满眼放着光。
善衾将目光看向沈思南,见她小脸上染了灰,白纱遮目,露出雪白的脖颈。
善衾微低下头,将眼眸压的极低,嘴角不由上扬,随后又恢复了平静。
善衾微微朝赵景之作了一揖,赵景之连忙慌乱道:“大师使不得,使不得,应当是小老儿朝你作揖才对。”
说完便要作揖,被善衾稳稳托住手,善衾刚欲开口,赵景之当即老泪纵横,抱着善衾的手,缓缓滑坐在地上:“求大师,救救我苦命的孙女。
她身患郁结,若心结不解,还有三年可活,大师你别看她好好的,其实她已经快油尽灯枯了。”
赵景之挥袖将眼泪拾去,拽着善衾的手继续哽咽道:“小老儿已是风烛残年,没有几年好活,也不盼望着可以看着孙女,他日遇良婿。
如今只盼她能好好活着。”
见善衾低眉看着他,手腕用力要将他扶起来。
赵景之用了内力,牢牢坐在地上,手腕使劲拽住善衾的衣摆:“不求她能活着,只求大师能治好她的双目,让她能好好看看这大好河山。”
沈思南侧耳倾听着,心中已然明了师傅是怎样一个姿态,沈思南微蹲下沈思南,往旁边摸索着。
赵景之一把抓过,沈思南摩挲在空中的手,将她拉的跌坐下来。
一股檀香味入鼻,心中不觉一颤,手中不知何时被赵景之塞了一截衣摆,沈思南手不由的拽紧了。
一旁的小僧尼被这对爷孙,深深的感动道。
是何等的亲情,让这位年迈的爷爷,不惜步行万里,只为治好孙女的病。
即便他知道可能并不能医治好,如今的他只求能让他的孙女再看看这个世界。
小僧尼哽咽的叫道:“师叔~”
善衾看着眼前这对“爷孙”道:“悟律你先出去。”
悟律看着赵景之心中不忍,想为爷孙俩求求情,可师叔的话不得不听。
朝着善衾行了一礼,便关门出去了,走至院中,看见禅房院外露出一只手。
悟律走过去一看,原来是万笉师兄,这还是青天白日便喝的大醉。
看着万笉不省人事,悟律微摇着头,看着禅房又觉得不忍。
便守在禅院外,心想若是善衾师叔不治的话,他即便是跪死也要求师叔可怜可怜这对爷孙。
善衾弯下身子,扶住赵景之的手臂,见赵景之还是想赖在地上,善衾温声道:“赵老这不是想折煞小僧。”
赵景之闻言,将眼泪擦干,一下子便站起来了,连带着将沈思南拽起。
摸着胡子,不知道说什么,老脸也红了竟被这小和尚认出来了,老夫的一世英名毁了,不知如何是好,他真想离开这。
看着善衾慈眉善目的看着他,赵景之更是觉得挂不住脸,胡子都快摸秃了。
小和尚将老夫认出来了,又不说话了,这是要做甚,看老夫的笑话吗?
“小和尚.........善衾大师我这徒儿就有劳你了。”赵景之厚着脸皮道。
只要善衾答应,他立马就走,这他是一刻都不想待了。
善衾刚想拒绝,刚欲说什么,那门窗一瞬间全都关上了,发出“嘭”的声音。
善衾微叹了一口气,眼眸之中有些无奈,原是赵景之怕善衾婉拒于他,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总不能堂堂一已悠宫五长老,略使小计却被善衾识破,若再被拒绝他这张老脸算是丢进了。
只好将沈思南丢给他,他俩还是有些缘分的,总不会真不管沈思南。
善衾目光平淡无情,看向了赵景之逃走的方向。
若是他想追定能追上,现在的他每至深夜必须克制自己的心魔,怎还会有时间来为这姑娘解开郁结呢?
身上深红的袈裟,被沈思南死死的攥住一角,袈裟滑落下来。
善衾低眸看向沈思南,蹲下身子平视着沈思南。
“敢问施主名讳?”善衾温声问道
沈思南只觉一股檀香味入鼻,很好闻很舒服,又觉得有几分熟悉。
顿时有几分委屈染上心头,又不知这委屈从何而来。
强忍着想哭的冲动,仓惶推开善衾,摸索着出了禅院。
一路跌跌撞撞,不知道走到何处了?只知脚下是台阶,很长很长的台阶,沈思南摸索着小心翼翼的走了许久,都未曾走完。
沈思南蹲坐在台阶上,心中不知何来的委屈劲,她心底是希望那小和尚追上来的,可又不希望紧拽着衣袖。
不知坐到了何时,身旁一人蹲了下来,坐在她身侧。
那檀香味再次扑面而来,虽看不见,光闻着这味道,便知这和尚定是一位慈眉善目,温润如玉的人。
“小丫头,不在纠结于过去,才会有所收获,而那忘记的记忆也会慢慢回来,活在当下便好。”善衾的声音缓缓传来。
沈思南心中的旋彻底断了,一时之间所有的不安,所有的恐惧都化为了委屈。
沈思南抽噎着哭了起来,声音越哭越大,到声音渐渐的小了下去。
抽噎着哽咽着,善衾掐念佛珠的手顿了,沈思南转身扑到了善衾怀中,手不由的搂紧了善衾的腰。
善衾将手轻拍着沈思南的背,让沈思南慢慢平息着。
“我......我什么都不记得了,被祁礼安了一个别人的身份住进了皇宫,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那不是我的真实身份。
我也想就这样吧,就那么在深宫之中过完余生,可是我总是不甘,不安,即便长乐宫堆满了奇珍异宝。
可我还是不安,我怕我失去了原来的自己。大师我是不是真的没有几年了?”
沈思南从善衾怀中抬头问道,善衾手指轻抚在沈思南手腕上,为沈思南诊脉。
刚触碰到,沈思南手便是一缩,心底惊叹道,这大师指尖为何如此冰凉。
善衾见沈思南的反应,轻眨着眼为沈思南诊脉。
诊完脉,善衾微微皱眉,轻呼出一口气道:“你若信得过贫僧,每日跟着贫僧参禅打坐,定会慢慢有所好转。”
“好,我愿跟大师潜心修行。”沈思南道
沈思南说着,抽噎了几声,善衾听着嘴角不自觉的泛起了笑意。
轻声问道:“贫僧还不知姑娘名讳?”
“我没有名字,不记得了。”沈思南道
善衾面色不改继续道:“那便唤你丫头吧,待你想起来后,贫僧在称你原名可好。”
善衾便说,便拾起沈思南的袖摆为她,擦拭掉脸上的泪水。
“好”沈思南点着头
.......................................................................................................................................
玉柯娜站在台阶上望着二人,风吹动着竹叶,是那么的孤独无助。
她的眼睛渐渐的弥漫出了雾气,看东西也不太分明了,嘴角一暼眼泪仿佛就要落下。
一双柔情似水的眼睛,静时显露出沉思和热情。此刻却闪烁着最凶恶的憎恨的表情。
为什么就不能是她呢?她比沈思南差在了何处?
她是怀盛国高高在上的公主,与众多皇兄相比,她还要更胜一筹。
若非是女子,这怀盛的宝座她来坐又有何不可!
可偏偏善衾不愿多看她一样,避她如蛇蝎。
她与沈思南究竟差在何处,她的身份比沈思南更加的尊贵。
玉柯娜闭上眼,善衾那佛坛上的人,这一次就不能为了我玉柯娜下一次佛坛吗?
玉柯娜步步往回走,将脸上的泪擦干,不管结果如何,她一定要赌上一次,赌上她的性命。
夜色渐渐黑了下来.................................
善衾为了方便沈思南与他一起参禅,特意将沈思南留在了内院。
赵景之一路回了思南城,这股劲让他暂时还拉不下脸来,到迦南寺山下居住。
进了思南王府,没了往日拉着沈老王爷喋喋不休,反而沉默了。
平常逗弄小辈是他最大的乐趣,今日反而一改长态,没了那那个“雅兴”
沈老王爷将一叠书信放在赵景之面前,赵景之微挑着眉,不用看他都知道,定是祁礼那小子,在满城通缉他。
赵景之轻嗤一声,转过了身子。
这时季风跪在赵景之跟前:“晚辈有一事想求赵老相助。”
赵景之眼皮都未曾抬,现在的他只想一个人缓一缓。
毕竟他的一世英明才毁了,现在着实提不起兴趣。
笑道:“改日,改日”
言罢,便想起身,又被季风拦住:“赵老”
“你这孩子......”赵景之摸着胡子打算,训诫一番。
“恳求赵兄想助。”沈老王爷也开口道。
赵景之无奈的坐了回去:“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老头儿,会些功夫罢了,可如今我已年迈啥也干不了。”
沈老王爷见季风面露愁容,沈老王爷提醒道:“你可知林杨方氏?”
“自是知道,自古那都是出.........”脑海中不由浮现一幕“老前辈我乃林杨方氏,求老前辈救救我家主子。”
赵景之立即将季风扶起:“你说的可是思南的亲卫一事?”
见季风点头:“求老前辈......”话未说完,便又要跪下去。
赵景之将季风托住,一手拍头,瞧他这个狗记性。
那日他派人查沈思南的下落,便查到了方尘的行踪。
见面时,方尘与那小娃娃都极为虚弱,但好在无性命之悠。
他得知宝贝徒弟的遭遇后,一时气急,将这二人给忘了,唉~
“他二人可曾回府?”赵景之有些羞愧的问道,心中不由的有些感叹,当年师傅便说过他,忘性极大,潜心修炼便好。
不需要名垂千古,道行有所长进便好,不需纠结其他。
这话他听进去了,忘性也是越来越大。
“前日才回的府。”沈老王爷回答到,对于他这位老友,赵景之的一言一行他都看得明白,现下已猜得七七八八了。
赵景之轻叹道:“那孩子的伤老夫治不好,咕嘎一族已亡,不然还可为之将脸上的疤痕去掉。”
季风听言,手不由握紧:“赵老难道就别无他法了吗?”
“唉~男儿又何须在意容貌,有一身本领便好,有志者不拘小节。”赵景之宽慰着季风。
“方氏有言,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切不可大面积损伤,若伤之过重者,方氏不可选作掌家人,连自己都不知护好,定莽之。
将来定会为一己之意,损坏家族利益,给家族带来致命的打击。
方尘在方氏虽未公开过,但一直按照下一位掌家人,来培养的。
若不治好,他再无资格。”季风眉头紧锁,将心中的话说了出来。
方尘一直活的坦率,就连主子的话他亦是敢说,是因他会回到方家去,不在意这隐卫之职。
赵景之闻言,心下为难,不知如何是好,目光看向沈老王爷见沈炳和也是一脸难意。
就在这时,方尘嘻笑着进来,见他将脸包裹的严实,只露了双眼睛。
朝着沈老王爷和赵景之行了一礼:“赵老,老王爷二位不必为末将为难,救主子本就职责所在,若能冷眼看着主子受难。
这乃不忠不义,那这样的我,更不能掌管方家。”
沈老王爷上前扶住方尘:“好孩子,老夫对不住你,你可放心沈家绝不会亏待于你。”
“那沈玉也是咕嘎一族,待她恢复可还有机会?”季风朝着赵景之问道。
赵景之眉头邹起:“她元气大伤,就连蛊王都散尽精气化为小蛇,依附在她身上,想要恢复一朝一夕很难恢复。
而方尘也等不到那个时候。”